學達書庫 > 名人紀實 > 上海灘風月女明星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這天正上演陳凝秋寫的《流民三千萬》。該劇演到最後一幕時,天幕上出現了一輪象徵勝利與希望的冉冉升起的紅日。此刻,嚴嘯虎的爪牙們在劇場裡騷動起來了,說這天幕上的紅日是日本太陽旗,這戲是為日本人唱讚歌,又胡謅白楊是日本人,上海影人劇團是「漢奸劇團」。

  隨即,嚴嘯虎以成都警備司令部名義下令道:「影人劇團有漢奸嫌疑,限三天內驅逐出境,否則拿辦。」

  但影人劇團並沒有被嚇倒,他們聯合成都市文化界、教育界、新聞界的有志之士,國立四川大學和幾所中學都躍躍欲試地上街遊行示威。

  果然,兩天后的成都沸騰起來了。大小報紙,紛紛披露了「影人劇團受驅逐的內幕、智育影院被查封的真相。」成都的男男女女競相傳閱,議論紛紛。

  白楊作為影壇、劇壇的女明星,已成了廣大男女青年崇拜的偶像,她給人以美的享受、情的感染、理的啟迪。白楊屬￿大家,屬￿社會。

  而嚴嘯虎,僅把白楊當作一個年輕美貌的女人,為發洩他肮髒的情欲而不擇手段,濫施淫威,這不僅是對明星的侮辱、藝術的玷污,而且是對白楊的廣大觀眾的莫大褻瀆,是對抗日志士們的一種誹謗!

  文化、教育、戲劇界人士紛紛聲援影人劇團:「宣傳抗日,何罪之有?」

  「若要拿辦『影人劇團』,那我們各界同胞情願同他們一;去坐牢。」

  「我們要白楊,要影人,要看抗日戲!」……全城輿論譁然,嚴嘯虎成了眾矢之的。

  嚴嘯虎回到家裡,已知內情的司令太太也沖著嚴嘯虎大吵大鬧。司令部後院起火,內外交困,不得安寧。

  報刊上責難嚴嘯虎的文章一篇接一篇。國立四川大學的男女學生要向嚴老虎遊行示威。事態在不斷發展,嚴司令越來越被動。嚴嘯虎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懾於各方面的壓力,嚴嘯虎不得不來個緩兵之計:影人們可以在成都繼續演出;但是必須答應兩個條件:一是將影人劇團易名為成都劇社,二是將演員們的名字統統改掉。

  為了能繼續演出,宣傳抗戰,影人劇團決定,給嚴嘯虎一個下臺的梯子,但是劇團人員的組成與演出的內容決不能改變。至於名字問題,那不過是一種符號,無礙大局。

  如果說嚴嘯虎就此罷手,那就大錯特錯了。他利用文化流氓,偽裝組織劇團,以每月二百元的高薪收買演員,分裂影人劇團。

  上海影人劇團的成員本來自上海的各電影公司,成份複雜,有些人在撤離上海時就動機不純,經不住高薪、名利的引誘。到後來,真正甘願每月領四十元零用錢,一心為宣傳抗日救國而獻身的只留下沈浮、陳白塵、白楊、吳茵等十餘人。

  擺在他們面前的困難是極其嚴重的,人員太少,需要眾多演員的參戲已無法上演;連唯一的美工、佈景師也被拉走了,怎麼辦?大家只得設法重新排演角色少的《日出》《雷雨》等戲。白楊在這兩個戲中分別擔任陳白露、四鳳兩個主角。

  《日出》一經上演,白楊仿佛完全進入了陳白露生活的情景之中。與此同時,她還塑造人物個性與之大相徑庭的《雷雨》中的四鳳。白楊塑造的陳白露與四鳳這兩個性格迥異各具風彩的女主角,又一次使蓉城的廣大觀眾傾倒了。

  人的精力與負荷是有限的,就這十來個人,又做演員,又做職員,這樣,把同仁們一個個都累垮了怎麼得了。

  沈浮、陳白塵等領導們經一番商酌,決定由陳白塵去武漢向左翼劇聯彙報工作,並請在武漢的「上海業餘劇人協會」入川,並肩作抗日宣傳演出。

  1938年初春,陳白塵驅船穿過解凍的冰川,沿著滾滾長江直奔武漢搬「救兵」去了。

  一天,白楊正在茂林修竹間練聲,周曼華走了過來,悄聲對白楊說道:「楊姐,龔稼農、王獻齋他們可能要走。」

  龔、王原是明星公司的,正是他們帶頭從影人劇團分化出去的,後來,周曼華也隨他們出去了。今天無事,周曼華特意來看看白楊。

  「去哪兒?」白楊若有所察。

  周曼華沒有回答,默默地將手裡攥著的一本電影雜誌展開來,翻到其中一頁。遞給白楊說道:「先請你看看這個吧!」

  白楊接過雜誌,醒目的鉛字便跳入眼簾:

  為了演員缺乏
  明星公司通知白楊複職

  明星公司近于新銀團投資下,本月初已開始復工,吳村導演之《恐怖之夜》業已上場拍演。惟有演員方面的原有基本隊伍,戰後一經解散,各奔東西,倉促間想要召集起來,確是一個困難的問題。……以前,當明星的唯一台柱胡蝶托故隱退,停止拍戲之後,新人白楊即時崛起,一鳴驚人,居然不錯。事實上顯見新陳代謝,由白楊代替胡蝶,坐上了第一把交椅。此次明星戰後複業,胡蝶既經無形放棄,白楊自有仍予重用的必要,她和一般夥伴們,現尚流連川蜀,未有歸期。明星方面,目前閉已飛間函通知,促其早日回滬。余如王獻齋等人,亦經一併召集,囑與白楊同回復職。這幾位流浪在外僕僕風塵的影人們,至時想亦倦遊知返,回滬重度銀燈生活。

  * * *

  「銀燈生活」確是多麼迷人,多麼令人嚮往。在明星公司拍攝的《十字街頭》、《社會之花)、《四千金》,都給白楊留下了多麼歡愉、快活、美好的回憶。

  白楊酷愛電影,她多麼渴望能重返影燈生活。尤其是當她演話劇累得喉嚨沙啞,躺在異鄉的病床上的時候,回想起上海的銀燈生活,白楊是充滿著多少幻想與憧憬啊!

  說來也巧,不久,新華影片公司的老闆張善琨高價特請白楊去;接著,白楊收到了上海明星公司的來函,通知她複職,月薪依舊三百元。

  「美好」的生活在向白楊招手了:高樓洋房、高級轎車、洋場十裡……而這裡用的是濁水,吃的是粗糧,住的是危房,有一次屋頂塌倒,差點兒把人砸死……這種顛沛流離,疲於奔命,食宿無著的「流浪藝術生涯」確實困苦得很。

  然而,白楊能回上海嗎?

  她年方十八,涉世卻已非淺,什麼事都要三思而行。人活著,並不是全為了金錢,一味去追求舒適的生活,尤其是像她這樣一個在藝術的長河裡剛剛揚帆啟航的女性,倘若離開了同仁的事業,民族的利益,擅自出走,那恰如孤帆離開了航道,難免會觸礁沉沒。

  白楊接信後,馬上稟告了沈浮等劇團負責人。白楊從沈浮那裡瞭解到,上海淪為「孤島」後,電影界的進步力量大都撤離了,幾家主要影片公司的製作工作都陷於停頓狀態。

  只有張善琨的「新華」尚在繼續拍片,拍的居多是色情恐怖的東西,完全是為著賺錢。張善琨確已發了橫財,其他電影公司老闆眼紅得很,也想步他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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