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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望天上雲卷雲舒

  1997年的深圳市精神疾病流行學調查研究中的那組數據,曾經深深地困擾著我:為什麼這座新型城市的精神疾病流行學調查研究數據高於全國的平均數?為什麼精神疾病如幽靈一般,困擾著這個年輕的都市?

  我的手頭,有一份女子重病區主任高歡先生在1995年寫的一份關於精神疾病的調查。當我向他詢問我市精神疾病患病狀況的特點時,他將他的這則文字毫無保留地給了我。他的城市抽樣框架選擇了一個老城區——羅湖,農村抽樣框架選擇的是龍崗區,在對這兩個區仔細調查過後,他得出了以下論據:

  通過與1982年國內12地區調查的社會人口學資料比較,本次調查有如下明顯不同:平均年齡較年輕,這與調入深圳者多為中青年人有關;文化程度較高,城市高中以上文化程度較多,農村以初中文化程度者為多,高於12地區文化水平,此與移居者的文化素質較高和投入教育的資金較多有關;職業分佈不同:從事家務勞動的人較多,這可能是因為經濟狀況較好,女性不需外出工作有關。從資料中可看出:深圳市精神病患者具有平均年齡小、外來移住者多、文化層次較高、經濟水平較好等特點,同時,也具有市場經濟競爭激烈,東西方文化的明顯衝突,心理壓力較大、社會支持系統相對薄弱等特徵。

  換句話說,這個城市中的商品經濟競爭表現明顯,與內地人四平八穩的生活不同,人在這種急劇變化的社會環境下容易出現心理狀態不穩定,再加上語言和生活環境不同,鄰里關係與同事關係並不少。內地親密,社會支持系統較薄弱,出現問題時只有自己默默忍受,這對於一些心理素質不夠健全,性格不佳的人來說,非常容易出現各種各樣的精神問題。

  我想起午夜中與我傾談的那位本科畢業的女病人,在面臨丈夫被抓時的無助與惶惑時,陷入了精神折磨的沼澤。想起在康復科已住7年的一位男病人,他因離異而瘋狂地將妻子和她的新任丈夫以及她丈夫的父親三人活活砍死;想起白日裡從來不苟言笑的一位50來歲的女教師,她不得不先後兩次住院接受治療的原因是因為沒有評上職稱。讓人憂慮的是,近年來,具有較高學歷與較高社會地位的人患精神病明顯呈上升趨勢。這些白領人士包括總經理、部門主管。文秘、會計等等,包括許多行業中的中高級知識分子,也有碩士生。除了社會競爭加劇、心理壓力增大的原因外,還有的人不自量力、心比天高,人生目標遠在雲端,比如提出「四個一」:「一百萬存款,一座花園別墅,一部本田小車,一位絕代佳人」,結果在理想與現實的落差間精神分裂。

  在這裡,我們已經觸及到了患者得病的原因。說起來,起因是多而複雜的,據介紹,精神病患者中的精神分裂症,屬遺傳性的精神病,成因不明,病患者都是後天因素導致病發,父母一方如果患有精神分裂症,子女得病的機率是5%,如果父母雙方同時患有精神分裂症,子女患病的機率為47%。即便如此,是否能從後天因素中尋求解方呢?

  據我外行的探究,大多數精神病患者有一個共同的主因,那就是遇事想不開,提不起,更放不下。如果在我們生命的航程中,沒有為名忙為利忙的困頓,沒有榮華富貴的奢求,沒有對死亡的恐懼,有的是悠然、淡定、平靜與「一閑對百忙」的從容,就如「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中的徐志摩抒情詩的意境,就如「去留無意,望天上雲卷雲舒」的佛門中人豁達超然的境界,壓塞在我們心頭的種種陰影有什麼吹不散,化不開的呢?

  世間的事,有些是無可逃避,也沒得選擇的,但卻可以選擇你自己應對的態度,認定自我評判的標準,不能讓任何外在的因素左右、摧垮你的心理防區。《相約星期二》裡的美國社會學博士莫裡老人在人生最後階段,給年輕人講述了實用的人生課。關於超然,他說:「接受所有的感情——對女人的愛戀,對親人的悲傷,或像我所經歷的由致命的疾病而引起的恐懼和痛苦。如果你逃避這些感情——不讓自己去感受、去經歷——你就永遠超脫不了,因為你始終心存恐懼。你害怕痛苦,害怕悲傷,害怕愛必須承受的感情傷害。」「可是一旦投入進去,沉浸在感情的汪洋裡,你就能充分地體驗它,知道什麼是痛苦,什麼是悲傷。只有到那時你才能說,好吧,我已經經歷了這份感情,我已經認識了這份感情,現在我需要超脫它。」正視它,並且勇敢地去感受和經歷它,是一個智者與勇者的所作所為,是任何風浪也無法摧毀的巨人。

  在中國,有許多勸世文一類的俗語。諺語,開導人們跨越災難、痛苦、挫折、艱辛,諸如「人生不如意常八九」、「嚴冬不肅殺,何以見陽春」等等。中國有許多文人在紅塵中依舊超脫、豁然。那個被罷黜、流放到嶺南之地的蘇東坡,竟然高吟「不辭長作嶺南人」,令人敬佩不已。他外出遊玩,突然間風雨大作,同遊者莫不驚惶失措,他卻從容淡定,並寫成《定風波》一詞,末句為「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在我們的路上,突遇風雨是常事,讓我們時時吟誦《定風波》吧!

  打工三天,作為康寧醫院建院以來第一個深入到三重鐵門後探訪精神病患者的新聞工作者,第一次殘酷地看到了精神疾病發病時的顛狂與治療時的痛苦、麻木。當我重新走在深南大道無比亮麗的南國陽光下,我想起精神病院醫生的呼籲:理解、關注精神病患者這一精神殘疾的群體,也注重。加強我們每個人的「心理安全」。利用哄騙、造謠等手法,誹謗我婦產科的聲譽,將病友帶到個體診所。對此情況,希望廣大女病友提高警惕,切勿上當。

  「醫托」究竟要把病人拉向何方?

  有位略知一二的醫生告訴我,要瞭解「醫托」的行動,不妨到羅湖口岸出境處,那裡,也分散著部分「醫托」。

  下午1點30分,我拿著記者證混進了入境的人群,先走進出境大廳二樓,再從二樓大搖大擺地走出來,順著熙來攘往的人流步出大門,想看看有沒有「拉客仔」會「看上」我?

  大廳外陽光燦爛。密密匝匝的人流湧出門外,馬上就分散在口岸前四通八達的通道上。距離大廳僅有三四米的地方,站著一堆堆翹首觀望的人群。原先我一直以為這些人是來接送香港親友的。其實,他們是各種各樣的生意人。有的拿著一疊酒店與招待所的資料,邊看人邊散發;有的是等你走進問你換不換港幣;還有的是拉遠途客去東莞等地的的土司機。我皺著眉頭,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十足一個痛苦的病人。

  「小姐,是不是來睇病(看病)的?」見我在出境門口左顧右盼,一位瘦削的廣東本地男人和我打招呼。他皮膚黝黑,個頭僅有1米60左右,拖著一雙斷了幾跟帶子的涼鞋,上身穿著棉質背心,下著一條黑短褲,頭髮剪得很怪,全部聳起,如同一個小刺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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