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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徵婚廣告的秘密

  我是不太注意報紙中縫的,那天,偶然發現某大報中縫內,刊登了數量相當多的徵婚啟事。我數了數,共有23顆寂寞的心,在利用現代傳媒喊出自己的渴望,這倒是個跨越婚介所,自己「解放」自己的好辦法。

  23人中,多數為成功人士。如:年輕富豪、有錢靚女、45歲成功男士、英俊商界奇才等等,看得眼花繚亂,仿佛深圳優秀男女都患了單身求偶的饑渴症。只是有點不解,既然如此富有,為什麼僅花區區幾百元登一條中縫廣告?他們為什麼都笨笨的,不會向那個女演員學習,也來個「十萬元徵婚」,坐收漁利?

  這樣分析下來,仿佛其間有什麼秘密。為了探個究竟,我按照中縫上的廣告,撥了一位「成功男士」的徵婚電話。電話打過去,占線。再打,還是占線。我不厭其煩、不屈不撓地連續撥了40多分鐘,終於撥通了對方的電話。萬萬想不到的是,接聽電話的竟然是某婚姻介紹所的接待小姐。是偶然的相撞,還是預設的玫瑰陷階?我耐住性子,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打完了23個電話,花了我許多的市話費,真要命,23個「優秀」男女的後面都是婚介所!

  我決定循著某位男士的藤,摸一摸婚介所的瓜。這位男士的情況是:38歲,1.80米,深戶,碩士,海內外有公司。婚介所的小姐聲音熱情甜蜜,讓我把自己的條件說出來,並要了我的聯繫電話,聲稱會把我的條件轉告對方,看看對方有沒有興趣,假如有,就讓我們見面。那時候,我必須去婚介所交錢,沒交錢之前,她不會把「成功男士」的手機號碼告訴我。她說,半個小時之後,再與我聯絡。

  我已經學精了,口口聲聲表明絕對有誠心,只是必須在看到「成功男士」之時,才會交錢。雙方交涉了一番,在我堅持之下,那位小姐只有讓步,答應由她安排,讓我們晚上7點45分在陽光酒店的大堂內見面。當晚,我準時到達陽光酒店,接待小姐果然按電話裡說好的那樣,一襲紅衣,手拿一支紅玫瑰,在大堂內焦急地等候。我有些失望,她的身旁並無男士。

  不悅寫在我的臉上,接待小姐馬上道歉。小姐一口悅耳的北京話,但從尾喜聽得出她是東北人,準確地說,是黑龍江人。她一副人高馬大的身板,言談舉止卻相當機敏。她強調,那「成功男士」今天晚上必須緊急過港談生意,他是有誠意的,特意委派他弟弟代哥相親。

  嗚乎哀哉,我忽然悲涼起來,我們的婚介所就是這樣急功近利的嗎?為了賺你一點相親費,就這樣連哄帶騙地要花招,把你帶到岸邊開滿紅花的沼澤地前,讓你不由自主地走進去,陷入泥潭。

  我興味索然。「成功人士」的「弟弟」就坐在我們的沙發對面,完全是廣告上誘人條件的「縮水版」,身高不到1.70米,全沒有成功後的自信或自得,倒是態度和藹可親,努力扮演著幕後導演分派給他的角色。他說,他和哥哥合開一間公司,明天他哥哥就回深圳,大家一塊去喝茶。我還沒表態,東北姑娘在一旁拽拽我的衣角,把我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叫我交錢。她說她們婚介所的價格較平,只需交380元即可。

  我表示「貨不對板」,不能交錢。任憑東北姑娘磨破了嘴皮,也沒有用。她不得不表示,可以將明日在報縫中刊登的另一位「成功男士」介紹給我,這回確有其人。這也等於承認,坐在此間的「弟弟」與沒有影子的「哥哥」都是誘使別人去敲打婚介所大門的磚頭。她再三強調,如果我不交錢,就不能成為會員,明天是否能讓我見到那位男士,因為她不是老闆,也就很難說。她發誓說:「你可不可以先交上會費,你看上明天那一個,當然大家都好,即使你看不上,我保證再繼續給你約見,一直約到你相中了,或者,」她咧嘴一笑,「你心煩了為止。」

  這一笑,露出姑娘的頑皮與真誠。好吧,再做一回冤大頭吧。我交了會費,她掏出包裡的收款收據給我。我也沒答理那「弟弟」,徑直離開了陽光酒店。

  第二天,我忙著寫稿,忘記了頭天晚上的事情。下午,突然接到一位男士的電話,說是婚介所介紹的,想在晚上見我一面。我敷衍地聽著,什麼也沒有說,他卻自我介紹:1.73米,36歲,本科,深戶有房,國企管理。

  在那一刻,我突然想起金庸書中的一句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決定還是去看一看,誰要我是單身女人呢?萬一真是一顆「革命火種」,我不去,豈不是辜負了「組織」的栽培?

  接頭地點選在上步麥當勞門口,時間是傍晚7點30分,方式是兩人手中都拿著一份當天的《深圳晚報》,接頭暗號是:

  男:「請問,你拿的是什麼報紙?」

  女:「反正不是《參考消息》。」

  男:「有『非常男女』的新聞嗎?」

  女:「只有『玫瑰之約』的舊聞。」

  在那個地點,那個時間,我看見一位身高絕對沒有1.73米的矮小壯實的先生,手中十分誇張地拽著一份當天晚報,特務一般地東張西望。我遠遠地望著,狡黠地一笑。我手裡沒有拿晚報,從他身旁走過好幾次,竟沒有絲毫相識的欲望。

  5分鐘後,在街對角打他的手機,告訴他,他要等的人,因故不能赴約,非常抱歉。那男人在燈火迷離中轉身離去。有些失望的樣子。我覺得惋惜的是,我設計並暗中背誦多次的接頭暗號,並沒有在這個都市的燈光下登臺獻演。

  三天后,婚介所又給我介紹一位35歲的男人,本科,本市某房地產公司部門經理,深戶。

  在東方新世界百貨門口,我與婚姻介紹所安排的第4位男士見面。他穿白色的poLO牌T恤,深藍色棉質長褲,身高1.78米,眉宇還算清秀。

  他算健談的一個,也還坦誠。他承認自己為上班一族,離成功還遙遙無期,他的條件當然沒有徵婚廣告中所談的那麼好。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哥哥嫂嫂在英國留學,家中他最小,也最無用。平生最輝煌的一頁就是一個人來深圳闖蕩。他認為自己很弱,幹什麼事情都揹運地很,就連進深圳的招幹考試也比別人難一些。第一次沒有複習,考了個不及格,沒辦法進戶口。第二次複習得不錯,上午參加考試還考得特快,走得特早,下午一到考場,突然發現自己上午的考卷被監考老師遺忘了,竟然還留在桌子上。第三次考試經過招生辦主任特批,考了個70多分,總算有了朝思暮想的深圳戶口。從此元氣大傷,什麼東西都看得淡,進了戶口後就想找個老婆,生個兒子,準備認真培養下一代。對於自己的事業,早已沒有任何進取的欲望了。

  他請我去吃飯,在人聲鼎沸的人人酒樓,他獨自叫了一瓶啤酒,點了三盤菜,頗有點絮絮叨叨地說:「為什麼在深圳,從沒有人關心你的婚姻大事,我們單位的人,從不給我介紹對象。哪像我們家鄉,不知有多少媒人上門哩!」

  我用指頭輕輕敲打桌面,表示頗有同感。深圳人很忙,也自私,各人自掃門前雪,誰幫誰呀?一個單位的人都認不全,就別說有人會多事幫你介紹對象了。我想,這就是各種以婚姻介紹為宗旨的婚介機構應運而生的原因吧?

  看得出,他對我感興趣。只是,我找不到感覺。

  很乖的男孩子,同樣寂寞的心,我站在昏暗的天橋下,和他說一聲「再見」,由衷地祝福他,在深圳的茫茫人海裡,找到自己的「夏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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