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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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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在藍天白雲下 我再次向北京揮動手臂, 想一把抓住她的衣領, 然後對她大聲喊叫: 永遠記住我,媽媽呀北京! ——食指《這是四點零八分的北京》 當六六、六七、六八屆初高中學生作為文化大革命的主力軍,上山下鄉進入中國農村現實的「汪洋大海」後。他們在1968年的夏天才感受到了蒼海一粟的孤獨。也許他們還有某種把火種播到臺灣省農村的宏願,但面對處處窮山惡水和紅色浩劫的廣闊天地,生存的艱辛沉重地打擊著他們的熱情,原本不可一世的紅衛兵戰士,在「大有作為」的再教育中變成這個時代的被放逐者。 1966年起,以學生為主的紅衛兵,放棄課堂走向革命「串聯」。1967年中央要求「複課鬧革命」,但招生考試制度被廢除,初高中學生形成積壓,僅有大學能複課。 本年度,學生積累數達1000多萬人,國民經濟卻全面衰退,工礦企業無法消化這些剩餘勞力。 1968年毛主席發出指示「知識分子到工廠去,到農村去,主要的是到農村去……由工農兵給他們以再教育。」毛澤東自己也頭戴草帽,手握鐮刀,站在金浪翻滾的麥田裡指示航向。「廣闊天地、大有作為」,這個聲音不斷地在陽光燦爛的天空迴響,鼓勵著2000萬所謂「知識青年」,聲勢浩大地撲向金燦燦的田野。 上山下鄉最初是一種充滿理想主義精神的選擇,既是時代的使命,也是革命擴大戰果的必然。知青們胸戴大紅花,腳跳忠字舞,鑼鼓喧天地從城市下放到農村。抱著極大的革命熱情,堅決地開進了深山和荒野。 最初的知識青年下鄉運動是充滿樂觀精神的,如1965年出版的《在廣闊天地裡》有這樣的描寫:「嫣紅的夕陽,把整個山溝點染得金碧交輝。小溝裡流水淙淙,森林中鳥兒歡唱,組成了一支美妙的交響樂,滔滔地歌唱著山區的美好遠景,讚頌著新的一代青年們的美麗理想。」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詩意消失了。 小喬的祖輩生活在山西晉南,祖輩的生活貧困而單調,1960年他考入了醫學專科學校,畢業分配時,不願下鄉。 小喬的思想被駐校工人毛澤東思想宣傳隊的老李發現了,李師傅遵照毛主席「階級鬥爭,一抓就靈」的偉大教導,用自己血淚斑斑的家史來教育小喬,李師傅痛苦地回憶道:「在那吃人的舊社會,哪有我們窮人的活路。是毛主席領導我們窮人翻了身,過上了幸福生活,像你們這些窮人的孩子才得到上學的機會。可是有人讀了十幾年書,就忘了本,不願到農村,到艱苦的地方去,這對得起毛主席嗎?」 此話觸到了小喬的痛處,他沉痛地流著淚說:「李師傅,我錯了,是我沒有好好聽毛主席的話,忘了本,我對不起工人階級,對不起貧下中農,更對不起毛主席!」李師傅很嚴肅地說:「人民把你供養到醫專畢業,你卻不願為人民服務,不願到深山窩鋪去,你知道有多少貧下中農在盼望著你們?有多少病人在等著你們的診治?」老工人的話銘刻在小喬的心裡,他激動地拍拍胸前的紅寶書說:「我一定聽毛主席的話,堅決到深山窩鋪去,到最艱苦的地方去!」 我們當然明白上述語言有多少後加工成分,也驚異一個工人和一個學生的對話,語言邏輯上這麼完整,政策水平上這麼高超,但我們必須相信,這就是1968年的標準語言。 城市的小青年,不知農村艱苦,抱著中世紀田園詩的夢想奔向農村,也許自有他們的人生見解,而大批從農村苦水裡泡大的農民子弟要面對農村的艱辛,那真正是要靠理想主義的支持了。這裡邊的差別是很大的,最初的知青,他們一到農村就提出「首要的任務是教育農民」。這也是20年後,知青文化熱死灰復燃後,老知青們引以為傲的事情。他們企圖以此來證明,知青在上山下鄉時的苦難奠定了中國現代化的基石,並以此來證明知青一代為「中國最後的理想主義者」,事實上,在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艱苦條件下,其革命鬥士的尊嚴和高貴被生活的嚴酷毫不客氣地挫敗,我們相信,這時候他們心中澎湃的絕不是悲壯的理想主義,而是辛酸、貧賤和刻骨的怨火。知青就像當年阿Q對小D一樣,鄭重地提出「首要的任務是教育農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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