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紀實·歷史紀錄 > 1949京滬暴動內幕 | 上頁 下頁
九二


  ◎二十 保上海將軍率部起義

  §將軍的苦悶

  又是一個陰雨天。

  時而朦朦細雨,時而大雨傾盆。進入五月,天公的臉皮沒有舒展過,總是陰沉著。

  上海南京路新亞飯店,豪華的一套客房裡。

  著黃呢將官戎裝、光板的領章上兩顆金星閃耀的一位將軍,靠在沙發上,望著窗外密密的雨簾,長長的歎了口氣。

  他站起來,在室內踱步,一般百無聊賴慵散的心情難以排遣。於是他在桌上拿起一本《宋六十家詞集》讀起來。翻到的是一首陸遊的詞。他曼聲長吟:「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是啊!我也是心在疆場,身老上海。手中無一兵一卒,奈何,奈何。」他喃喃自語。

  這時,遠處傳來悶雷似的炮聲。戰爭已延伸到上海外圍。

  軍人的天職是效命疆場,為什麼這樣一個中將軍官,在戰爭已經打響的時候,還置於閒散之地?他是誰?

  他——第一綏靖區中將副司令劉昌義。民革上海臨工委的重點策反對象。

  劉昌義在1948年11月16日參加上海地下民革,與王葆真約定「相機起義,迎接解放」,他為這個目的作了努力。但事出意外,民革的「京滬暴動計劃」暴露了,國民黨大肆逮捕追緝所謂「京滬暴動案」的餘黨,一時間,劉昌義寢食不安。幸而事情的發展並沒有預料那麼壞,他仍能在國民黨軍隊中隱蔽起來。這原因主要是:一、王葆真在被捕前把那個藏有地下民革重要人物與起義計劃的枕頭,交給了梁佐華。梁「毀件保人」,沒有落到敵人手裡。二、王葆真在獄中堅貞不屈,雖受毒刑拷打,也隻字未吐劉昌義、張軫、郭汝瑰等人的情況。

  然而,劉昌義並不僅僅滿足自己的安全,無法實現「相機起義」,他陷入深深的苦悶中。

  兩個月前——1949年3月,以湯恩伯為總司令的「京滬杭警備總司令部」由南京遷到上海,這是他秉承蔣介石「死守上海」的意旨,而作出的重要措施。這樣他可以對淞滬防務進行直接指揮。在這同時,湯恩伯還作出了兩項部署。4月間他下令成立以石覺為司令的「淞滬防衛司令部」。又把原有的第一、第七綏靖區合併,系一綏靖區司令部從常州遷到上海崇明島。這樣作為第一綏靖區的中將副司令也隨著司令部遷到上海。不過,他這副司令是光杆一個,手裡沒有兵權,他藉口養病,住進上海新亞飯店。

  在新雙飯店的日日夜夜,他心情鬱悶,手裡沒有兵怎樣起義,他每天只好喝茶、玩牌、看書以消遣日子。有時候到湯恩伯、石覺、陳大慶家裡去作「感情投資」,便於有朝一日得到兵權。

  這天,他在石覺的公館裡,聽石覺談起由顧祝同主持的一次作戰會議的爭吵醜劇。

  南京解放後,參謀總長顧祝同跑到上海,又舉行作戰會議。4月上旬在南京曾開過一次會議,這是上次會議的繼續。

  南京作戰會議是討論長江防守,估計解放軍在何處渡江,將官們引起爭執。

  管情報的第二廳廳長侯騰說:「我根據種種情報分析,敵人可能從瓜州、揚中方面渡江。」

  他剛坐下,第三廳(作戰廳)廳長蔡文治不以為然地說:「我的意見和侯廳長不同,根據學理和敵人的行動徵候來判斷,共軍渡江不會在南京下游而不在上游,而是在荻港附近。」

  「你能這樣肯定嗎?」侯騰問。

  「當然可以肯定,因為荻港渡江容易,而渡江後可從繁昌、宣城直下長興、嘉興,把我軍主力席捲到杭、嘉、滬三角地區。這對敵人是有利,對我們是最痛苦的。因為浙、贛大門洞開,可以任敵縱橫。我們不如置主力于蕪湖、宣城、郎溪,爾後隨戰況退守淅贛鐵路沿線,逐步抵抗。使敵不能一舉深入……」

  說到這裡,蔡文治看了一下作為這個戰役的主角湯恩伯(京滬杭警備總司令)又說:「據湯總司令的戰報,他要控置主力于京滬鐵路沿線,分明是自投羅網,我們第三廳不同意。」

  坐在一旁的湯恩伯,整整三小時不發一言,也不作任何表示。

  後來,解放軍果然從荻港渡江,蔡文治有一肚子怨氣。

  上海作戰會議一開始,顧視同的開會報告還沒有講完,蔡文治就搶先站起來,氣呼呼地說,「我不知道這個仗是怎麼打的!上次我再三說,敵人要從荻港渡江,不正是這樣嗎?把我軍主力放在津滬鐵路沿線,不但南京被圍無法固守,而且浙贛大門開放,敵人可長驅直入,連各機關逃走都沒有部隊掩護。現在幾十萬大軍退集上海,前無出路,後有大海,到這裡是預備跳海嗎?」

  蔡文治的嗓門越說越高:「我判斷敵人的行動無一不確實,可是指揮作戰的毫不採納。這樣,幕僚還有什麼當頭?!我濫竽這個作戰廳廳長真愧對自己,對不起總理、總裁!」

  他一邊說,一邊兩手扯著軍服衣襟的下邊,兩手往左右一扯,軍服上的五個扣子全拉斷了,扣子向眾人頭頂上飛去,接著他大聲哭著說:「我不幹了,我不再當軍人了!」

  全場驚愕,沒有一個人說話。

  一旁的湯恩伯忍不住了,他怒不可遏地站起來,手指著蔡文治說:「你這個小孩子懂得什麼!」湯恩伯曾在軍校當過大隊長,蔡文治曾是他的學生。

  蔡文治卻不賣賬,說:「你還有臉擺出你的老師臭架子來嗎?軍校學生再沒有一個人認你這個無能的老師,也沒有哪一個人認你是個軍人了!」

  「軍人應該怎樣?要不要服從命令?」湯恩伯針鋒相對地問。

  「是呀!我一個小廳長算不得什麼,可是我是以總長的命令命令你的,你為什麼不服從?」蔡文治也並不讓步。

  湯恩伯說:「我把主力集結在上海,是奉總裁(即蔣介石)命令的,總長也要服從這個命令。」

  接著湯恩伯就從皮包裡拿出蔣介石的命令讀起來,大意是:上海藏有數量巨大的黃金、白銀要搶運到臺灣去。在沒有運完前,湯恩伯應集中全部兵力,死守上海……

  聽了蔣介石的親筆手令,在場的人都面面相覷。

  湯恩伯又說:「如果依你的計劃,主力分散到浙贛沿線,上海守不到必要的時間,這責任由誰負?」

  湯恩伯又接著說:「我是奉令要保守秘密的,今天要不是這小子發狂,我是不會告訴你們的。」

  講完這個醜劇,石覺說:「上海究竟能不能守,你該清楚了吧!」

  聽石覺這樣一說,劉昌義暗暗叫苦:「看來上海是守不了多少日子的,如果他們把我裹挾持到臺灣,還談什麼起義,這不辜負王卓老的期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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