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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那人哈哈笑道:"噢,你們大概怕我們是暴客吧?"

  "掌櫃的,你別擔心,"馬五爺對太春說:"就算是歹人他也不敢在家門口動手,喝兩盅就喝兩盅吧,你說呢?"

  太春默許了。

  黑沉沉的夜,沒有一絲兒風,對於走駝道的人來說這是個難得的好天氣;篝火燃起來了,紅彤彤的火焰烘烤著走駝道的漢子們,他們的身子有種麻酥酥的舒坦。

  兩支駝隊的漢子們圍在火堆旁喝酒,不一會兒就熟識了起來。看樣子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太春覺得自己好像喝醉了。

  那支商隊的人還在不停地勸酒,熱情得就像是親兄弟一般。娜曄到底是個見過世面的女人,她警惕地端詳著那夥人,似乎覺得什麼地方不大對頭。是他們的太過熱情,還是他們的太過慷慨?所以對於那夥人捧過來的酒碗娜曄只是做個樣子,並沒有喝多少。

  對方的那個掌櫃子又將一碗酒捧到了太春面前,"三義泰的許大掌櫃,在歸化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許掌櫃,以後我們小號可指望著您發財了,來,我再敬您一碗!"娜曄接過太春的酒杯,"許掌櫃酒量不行,我替他喝。"太春已經有八分醉了,他含糊道:"沒事,眼看就要到家了。"馬五爺也半醉了,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帳篷走去,"我不能喝了……我睡覺去……"就在這時,那支商隊裡為首的一個從貨馱子中抽出一把樸刀,打個呼哨!

  聽到信號,其他人也亮出了大刀--娜曄見狀,知道是遇上歹人了,她喊道:"大掌櫃,不好!"刀刃在夜色裡閃著寒光,駝夫們沒有防備,來不及拿出防身的武器便紛紛倒在地上。太春的酒勁一下子被驚醒了,他大喊道:"馬五爺!他們是暴客!"幸虧娜曄清醒,她抽出身邊的大刀護住太春與暴客糾纏在了一起。馬五爺手握大刀跑過來,"大掌櫃,你快走!"說罷沖過去和那些土匪乒乒乓乓地交上了手,拼死保護著太春。太春也抽出隨身的大刀和土匪們搏鬥著,企圖保護好貨物,怎奈頭重腳輕手腕酸軟,手中的武器也顯得不好使喚了。馬五爺見太春並沒有走,於是大喊道:"許大掌櫃快走,不然就沒命了!"太春急道:"難道這貨就……"馬五爺頓足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你快走!"太春發現娜曄被幾個土匪圍著脫不開身,急忙向那邊沖去,"娜曄!娜曄!"馬五爺喊道:"許掌櫃,你快走!"太春看看貨物是保不住了,他對馬五爺說:"馬五爺!我擋著他們,叫弟兄們趕緊走,你護著格格,快走!"這時,馬五爺的身上已經有幾處刀傷了,他一邊拼力廝殺著一邊問:"什麼格格?"太春說:"就是那少爺!"馬五爺問:"那少爺原來是個女的?"太春:"不用廢話。快走!"馬五爺:"我不管她什麼格格不格格,我得護著您許大掌櫃。"太春生氣地喊道:"快走!再耽誤時間大家都得死在暴客手裡。"馬五爺猶豫著。太春生氣地喊道:"快走!"

  "弟兄們,快跑!"

  馬五爺大聲喊道,揮動著大刀往外沖!混亂中娜曄還在尋找太春,她拼命地喊:"許太春--"這時馬五爺牽一匹馬來到娜曄跟前,"大格格快上馬!"娜曄不肯,"馬五爺,咱得等等許掌櫃。"馬五爺:"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許掌櫃把你託付給我,遲一步咱們都得死在這裡。快上馬!"馬五爺不由分說將娜曄托上馬背,待馬跑起來後,他雙腳一跺飛上了馬背。眨眼的工夫連人帶馬都消失在夜幕裡。看著馬五爺帶著大家跑遠了,太春松了一口氣,貨物是完了,只要人沒事就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眼看著土匪們追了過來,太春且戰且退。按照太春的功夫,對付五六個人不算什麼,一是晚上多喝了幾碗酒,二來這夥暴客本來就是吃這碗飯的,一個個功夫了得;太春寡不敵眾,最後退到一處懸崖上……

  這夥土匪也是殺紅了眼,一步步向太春逼了過來,其中一個傢伙叫道:"哈哈,這回看你還往哪裡跑?"太春這時反倒鎮靜了下來,他咬著嘴唇冷冷地望著眼前的土匪。那個土匪頭子又說:"許大掌櫃,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你別怪我們心狠手辣,我們也是為了一條生路。你在地底下做了鬼,可別作害我們。"太春和土匪周旋著,拖延著時間,"既是如此又何不放我一馬?為什麼還要苦苦相逼?"土匪頭子:"放你一條生路就等於把我們自己推上了絕路。對不起了許大掌櫃,看刀!"說著眾匪徒一擁而上,太春已經站在了懸崖邊上突出的一塊石頭上,就在眾土匪撲過來的一刹那,太春縱身一躍,跳下了山澗……那幾個土匪擁過來站在懸崖邊上向下面望去,只見下面黑糊糊的,一個土匪扔下一塊石頭,好半天才聽到落底的聲音。那土匪頭子向下麵喊道:"許大掌櫃你記著,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我們走!"黎明時分,馬五爺和娜曄倆人坐在一個小山坡旁。娜曄看見馬五爺已經渾身是血。等到周圍安靜下來,娜曄跟隨馬五爺返回營地,只見營地一片狼藉--帳篷被燒成了灰燼,幾個受傷的駝夫倒在地上,駝隊和貨物卻不見了蹤影。娜曄喊道:"太春!"

  馬五爺也喊道:"許大掌櫃!"馬五爺聽到一陣動靜,看見一個駝夫在動,他撲過去喊道:"二醜子!二醜子,你看見許大掌櫃了嗎?"二醜子虛弱的聲音:"許,許大掌櫃他……他……跳崖了!"娜曄也跑了過來,"你親眼看見的?"二醜子:"我親眼看見的。幾十個匪徒把他堵在了懸崖上。後來許大掌櫃就跳下去了。"這時天光已經大亮了。娜曄和馬五爺來到懸崖邊上,望著深不見底的山澗,娜曄悲淒地喊道:"太春--"馬五爺也顫聲喊道:"許大掌櫃……"除了空蕩蕩的回聲,山谷裡連一點人聲都沒有。忽然,娜曄看到崖頭的樹杈上有個什麼東西,走過去一看,卻是一支鏈著煙荷包的煙袋……娜曄取下煙袋捧在手裡,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都碎了,眼淚無遮無攔地湧了出來。

  4

  噩耗傳回歸化城玉蓮手裡緊緊地抓著丈夫的煙袋,哭得死去活來,"太春哥……你咋就這樣去了呢……你這個沒良心的,丟下我們孤兒寡母的讓我們怎麼活呀……"

  張友和、黃羊、馬五爺、赫連等人圍在玉蓮的身邊,卻不知該說點什麼才好。綏生跪在母親的身邊,他懵懂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襲來的災難把這個九歲的孩子給嚇傻了。黃羊媳婦守在玉蓮身邊,"嫂子,你歇歇吧,別哭壞了身子。"哭著哭著,玉蓮突然停下來,"不行,我不能就這樣認了,單憑著一杆煙袋我不相信太春他真的就死了。我要親自到鷹嘴嶺去,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一定要找到他!"大家攔不住,只好陪著玉蓮來到鷹嘴嶺。山谷裡雲霧繚繞深不見底,馬五爺帶著玉蓮來到那塊突出的石崖前,顫聲道:"這就是許大掌櫃跳下去的地方。"玉蓮坐在懸崖邊上望著那陰森森的山谷,呆了似的,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爆發道:"老天爺哪!我的夫啊--你咋說走就走啦,你讓我咋向老家的婆婆交代呀……沒法活了……不如你連我也一起帶走算了……"

  說著玉蓮就要往下跳,眾人連忙把她拉住了。這時,玉蓮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媽,咱們回家吧。"

  玉蓮回身,見是赫連拉著綏生站在自己身後,她一把抱住綏生,泣不成聲。

  從鷹嘴嶺回來後,玉蓮就像得了一場大病,躺在炕上不吃不喝,一天到晚除了哭就是迷迷糊糊地睡。

  黃羊媳婦守在玉蓮身邊伺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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