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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見太春和黃羊還愣著,娜曄笑了,她揶揄道:"許太春,坐下吧,站客難打發,難道你是怕這椅子上有刺兒不成?"說著,將身邊的椅子拉了一下,太春憨厚地笑笑,拽了黃羊一把,倆人坐下了。

  這時,堂倌兒過來問道:"卜老爺,上菜嗎?"蔔泰:"等等,等契約簽好了就開席!許太春,我把沙格德爾王爺請來做公證人,你看咱這事情做得還周全吧?"娜曄插話道:"太春,我把我阿瑪請來給你做保人,你看可好?"太春笑著朝將軍拱拱手,很得體地說:"將軍,有勞您大駕,許太春三生有幸,晚輩有禮了。"蔔泰擺擺手不耐煩地說:"罷了罷了,別來那些虛頭巴腦的了,趕緊把咱們的事情辦了好開席,喝酒吃肉才是正經的!"聽蔔泰這樣說,娜曄和他父親都笑了,"好急的性子!"

  這時沙格德爾王爺咳嗽了一聲,說:"那好,咱們開始吧。卜老爺,我把條款念念?"

  蔔泰道:"我看念也免了吧,這幾日翻來覆去說道的全是這些東西,都在心裡生了根了!太春,你聽我說,我出銀子我是東家,你呢,就是夥家,按照歸化通司商號的規矩三年一算帳,按四六分紅,不管買賣賠掙,絕不反悔。……你聽明白了?"

  太春笑道:"明白了,卜老爺。""好!那就簽字畫押吧!"太春看了看娜曄,見娜曄正望著他,臉頰紅撲撲的,目光裡充滿了鼓勵。太春心一橫拿起了筆,在心裡對自己說:"咳,看起來今天這事是非做不可了!"太春經過這幾年在西口外的歷練,也學得一些字,於是在契約上端端正正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後又在上面按下了手印。沙格德爾王爺對卜泰說:"卜老爺,請吧。"蔔泰抓起筆草草地在契約上畫了一個圈,把筆啪地往桌上一投,用他那粗大的手指在印泥上蘸了一下,飛快地按了指印,然後叫道:"上菜!"沙格德爾王爺忙說:"等等,等等,卜老爺,事情還沒有完呢。"蔔泰:"還有什麼囉唆事?"沙格德爾王爺:"我們作保的人還沒簽字畫押呢。"蔔泰:"哦,我倒把這茬給忘記了。……沙王請!"沙格德爾王爺朝後退兩步,"不,還是先請那將軍捉筆!"將軍道:"沙王請,您乃歸化城名士!"沙格德爾王爺謙讓著,"那將軍乃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還是將軍請!"蔔泰見倆人推來推去的,又不耐煩了,他皺眉道:"推來推去的你們真是麻煩!"沙格德爾王爺拿起毛筆交給那將軍,那將軍說:"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卜泰看著那將軍和沙格德爾王爺簽完了字,迫不及待地叫道:"夥計--上菜!"這個時候,只見娜曄長長地松了口氣,她站起來望著太春,滿眼柔情地說:"恭喜你,馬上就要當掌櫃子了,祝你旗開得勝!"蔔泰叫道:"我說格格,這酒沒喝一盅菜沒吃一口,你是慶賀的哪門子嘛!"大家呵呵地笑了,只有那將軍顯得不那麼高興。黃羊和太春高高興興地在大街上走著。黃羊有些懵懂,他看看四周,又抬頭看看天空,他對太春說:"哥,你說咱是不是在做夢呀,你看看咱倆,不能算是身無分文也肯定是窮光蛋一對,忽然間就成了大商號的掌櫃子了。不對,咱肯定是做夢呢。"

  "說的是呢,我咋也覺得恍恍惚惚的呢?"黃羊這時對太春道:"哥,你掐我一把,來。"太春忽然笑道:"傻兄弟,不是做夢,是真的!你看,咱這手裡不是還拿著剛剛簽好的契約嗎!"

  "這麼說……是真的?"太春大聲道:"是真的!"說著一把拽住黃羊,"走,我領你去個地方!"太春拽著黃羊一路小跑來到大召寺,寺內香客熙攘,一陣嗡嗡的誦經聲從大殿那邊傳了過來,空靈而又祥和,讓人們浮躁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安寧了下來。在一座高大的佛像前,太春和黃羊恭敬地點燃幾炷高香插到香爐內,二人虔誠地在佛像前跪下,雙眼微合,合手祈禱著什麼……黃羊和太春從大召寺走出來,太春說:"看來,錢福常的卦詞還真是准哩!他說我日後必有貴人相助,以後要是見了面,我得好好謝謝他哩!"黃羊說:"說話咱的買賣就又要開張了,要是友和哥哥回來聽說了還不知道會咋高興呢。"

  "黃羊,友和哥回山西的日子可不短了,按說也該回來了。"黃羊樂呵呵地道:"說不定家裡給娶了媳婦,新媳婦纏著不讓走唄!"太春歎了口氣,他忽然間想起了玉蓮,心想:"等做買賣賺了錢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成親,然後把娘和玉蓮接出來。"倆人正走著,忽然聽得身後有人叫道:"太春兄弟!黃羊!"他倆回身一看,我的天神爺呀,這不是友和哥嗎?許太春跑過去,驚喜道:"哥!你啥時候回來的?"黃羊也跑過去抓住張友和的胳膊說:"友和哥,我們正盼著你回來呢!"張友和笑著說:"我剛回來兩天,這不,正要去找你們呢!"三兄弟回到太春的小屋裡,黃羊和太春面對面坐在小炕上,中間是一張小炕桌。張友和坐在炕桌的正面,他正在聽太春和黃羊給他講蔔泰聘太春做掌櫃子開買賣的事情。太春說:"哥,我做夢也想不到天底下會有這樣的好事。卜泰張口就投八萬兩銀子,他信得過咱,說是賠掙他全都不在乎,你說這不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嗎?"

  黃羊:"友和哥,你是不在場,蔔泰追到門上來,差不多是把太春哥綁架到了大觀園。是娜曄的爸爸--對了,他們旗人叫阿瑪,是娜曄的阿瑪和沙格德爾王爺給做的保人。"

  張友和:"你讓我喘口氣行不行?我還沒吃飯呢!剛進城就碰上了你倆,連口水都沒顧上喝。"黃羊聽了立刻跳下地,從溫在鍋裡的瓷壺裡倒了一碗水端到張友和面前。張友和沉吟道:"世上會有這等便宜事?"黃羊:"咋,你不相信?"張友和:"我不相信。"黃羊有點著急:"你咋能不信呢?這明明是真的嗎!"太春:"黃羊,你著什麼急嘛!"他轉向張友和說,"哥,說起來這事就是讓人費思量,開頭的時候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張友和慢條斯理地分析道:"拿八萬兩白花花的銀子給你們倆做買賣,你們可知道那是什麼份兒的人才能得到這樣的信任?在歸化城做買賣,你若沒有正經八百的出身,誰信你?"

  黃羊:"哥,你說的是……什麼出身?"

  "在歸化城,要想能領到財東的銀子,第一得有大商號學徒出身,就是說在商號裡熬過十年;第二得有好聲譽;第三得有經驗,就是說你得有經商的經歷。"

  太春忽然想起了什麼,他忙從懷裡掏出那份契約放在張友和面前,"哥,你看,可這是真的呀!哥,這事順得都讓我不敢相信了,心都慌了,就等你回來給拿個主意。"

  張友和拿起契約看了一眼,冷漠地說:"契約都簽了還等我做什麼。"太春和黃羊相互看了一眼,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張友和說:"這事先放放,眼下有件要緊事你和黃羊得替我辦辦。"黃羊:"什麼事?"張友和:"替我打聽一個人。"太春:"打聽什麼人?"

  "打聽一個妓女。"張友和壓低聲音,"你們幫我到美人橋打聽一個名叫果果的妓女。"黃羊的臉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到美人橋那種地方?你沒說錯吧?"

  張友和:"對了,就是美人橋。那種地方我不方便去,有勞兩位兄弟給跑一趟。"黃羊:"咱做生意的事還忙不過來,兜攬這種爛事做甚?我不去。""你懂什麼?這事比做生意還要緊呢。"張友和不高興了,"不願意去算了,我找別人。"

  "別,自家兄弟能辦到的事何必再去找外人。黃羊,既然友和哥安頓的事肯定是正經事、要緊事。"太春打圓場認真地說,"哥哥,究竟是咋回事你總得跟我們透個底吧?這個果果長什麼模樣?"

  張友和不緊不慢地說:"事情呢,當然是要緊的事。說實話,這件事事關重大,交給別人我還不放心呢。這個果果姑娘是剛剛被賣到妓院的,模樣長得很出眾,杏核眼,高挑身量。剩下的事情你們就不必知道了,知道得多了也沒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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