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一次，我愛你(9)

草原之心（2）

　　一個年約三十五削著短髮，身材略胖穿著黑色褲裝的女子，從畫室內跑出來，連忙扶著婉森到樹下的涼椅上坐著。

　　「婉森，妳這樣下去不行，身體那麼差，又剛發生車禍，妳的心臟會負荷不了！」方太太抱著情緒激動的婉森。

　　「桑妮，我好想念ＤＥＲＥＫ啊！」婉森伏在方太太肩上慟哭。

　　「ＤＥＲＥＫ要是會回來，早就回來了。妳實在不該再想他了。」

　　「我們是相愛的。」婉森幽幽地說。

　　「相愛是一回事，相處又是一回事，誰能忍受老公在外面有女人呢？」

　　「桑妮，我好難受啊！」婉森哽咽。

　　「婉森，妳一定要撐下去，我和方中都會説明妳。現在妳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身體養好，把心顧好，妳不能對不起移植心臟給妳的人呀！妳想想看，當初她的家屬是鼓起多大勇氣，才把摯愛親人的心臟給捐贈出來呢？好好活下去，乖！聽話嗯？」

　　原來那個很體貼的方中，並不是謝婉森的丈夫啊！公樂看她這麼難過，懷疑先前對她的一些幸福假像，難道一切都不存在嗎？她為什麼哭泣呢？她們說了些什麼話？他後來都再沒有聽到。他想到紫晴在最需要他的時候，一定也同樣的情形吧？

　　「公樂，我好想你！」

　　「如果你能在我身邊就好。」

　　「我希望你能陪我吃晚飯。」

　　公樂想著，紫晴的心在呼救，這是個警訊，而我當初卻無動於衷。

　　公樂離開草原之心兒童畫室，一輪火紅像心臟一樣的夕陽，正要下山。紫晴的話，猶如在耳邊回蕩，公樂踩著油門，一路賓士。他隨著歌聲不停地想著：」如果能夠，再說一次我愛妳，我一定會保護妳，在妳最需要我的時候，出現在妳面前，給妳最大的依靠。」就像《再說一次，我愛你》歌詞那樣：

　　我真的　好想　再說一次　我愛你

　　我願意放棄所有一切　只為換回你

　　如果　時間　能夠為你而倒流

　　真的好想牽著你的雙手　再說一次　我愛你

　　自從那日之後，公樂每天依然過著規律的生活。他遵守規定地在十二分鐘內完成救援工作，也在晚間八點三十五分走出急救站。但是他的心仍舊停留在那天，他看到婉森在夕陽下痛哭的那一段。他好想知道她的心為什麼憂傷？紫晴的心為什麼這麼不快樂？他好想讓她快樂呀！

　　星期日下午，公樂和岳父、岳母去喝下午茶。在回家的路上，岳父、岳母走在前面，公樂腳步緩慢地落在他們背後。他感到每一步踢踏，都暗示著他們三人的步伐不再一致，公樂看著他們的背影，彷佛對紫晴的思念也不再一致了。他很想告訴岳父、岳母，他看到謝婉森的感覺，也很想知道，兩位老人家有什麼想法。但是公樂和他們的距離卻越來越遠，這時公樂又想著，是否他們已經能夠接受紫晴已經不會再回來的事實？還是老人家只是在他面前強忍哀傷？他們好像不再像自己那樣，日夜思念著她，也似乎可以適應沒有紫晴的生活了，只有我沒辦法接受，如果我現在告訴他們紫晴的」心」，他們會和我一樣感同深受嗎？

　　「爸、媽，紫晴……紫晴她過得並不快樂！」公樂終於將內心想要說的話說出口。

　　聽到紫晴的名字，老人家思緒全排山倒海而來，喚醒了每根思念的神經，他們回頭看公樂，怔住了，一臉疑惑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麼話。

　　「爸、媽，對不起！我知道你們對紫晴車禍意外的死亡，還不能釋懷，我本來也不想提起這些可能會讓你們傷心的事情。但是，我很在乎你們，我希望你們也能瞭解我心裡的感受。」公樂額頭的汗水直滴。

　　「唉！公樂，紫晴已經不在了！那個女人不是她啊！」岳母歎一口氣，語重心長的說。

　　「可是，她的心還在呀！」公樂說。

　　「她的肉體和靈魂都已經升天了。」岳母略為激動。

　　「她的心還在跳動。」公樂反駁。

　　「那有什麼用？」岳母盯著公樂的眼睛，試圖要公樂清醒。

　　「爸、媽，根據醫學文獻，心臟移植是有記憶的。」

　　「有記憶？她能記得曾經跟你結過婚嗎？她能認得我們嗎？」岳母繼續反駁。

　　不等公樂答話，岳母繼續又說：」公樂，我們知道你對紫晴一往情深，我們覺得很欣慰，紫晴並沒有嫁錯人。不過她真的已經不存在了，我們要為她好好活下去。祝福她，讓她放心，讓她好走。」岳母已略為緩和情緒。

　　「媽媽！我希望紫晴的心能快樂！」

　　「好了！好了！爸爸能瞭解你的心情。今天晚上，不要在家裡吃飯，我們讓媽媽公休一晚。等一會兒回家休息一下，再去茶餐廳吃牛肉河粉，慶祝你看到紫晴的心好嗎？」一向站在公樂這邊的岳父出來打圓場。

　　「爸爸，你真能明白嗎？」公樂用祈求眼光看著他。

　　「我們都愛紫晴，當然希望她的心能真正得到幸福，不是嗎？」岳父說。

　　去茶餐廳吃過晚餐後，一回到家，岳父、岳母早早回房就寢。公樂又一個人在客廳看韓劇，劇情是一個女孩子得到肺癌之前，曾經與男友相約，不管未來遭遇到如何變故，在每年相識的這一天，都要回到這個海灘重逢。後來，女孩去世之後，她的靈魂附著在一枚貝殼，她飄呀搖地，回到與男友相戀的海邊，日日夜夜等待男友到來。她的男友，卻在她死後不久，由家人安排相親，草草結了婚。而男友也因為害怕碰觸過去與女友的承諾，因此他從來都沒有再回到海邊。經過五十年以後，他終於鼓起勇氣來到這個海灘，看見一枚透明的貝殼，在淺灘處，隨著海水輕輕擺動。他捧起這枚貝殼，靠在耳畔，貝殼忽然說話：」我遵守我們的約定，在這裡，已經等你五十年了，我天天期待與你重逢。」女孩在海灘上，終於等到她的男友。她的男友，一步一步地往深海裡走去，內心的愧疚終於全然地獲得釋放。

　　公樂沉醉在電視韓劇裡，他多麼希望那一天能早日到來，那一枚被靈魂附著的貝殼，就像紫晴的心，她寄宿在另一個軀體（謝婉森）裡，天天等待著他的愛。

　　高功樂，他深信不移！深信不移！

　　深夜裡，公樂將韓劇看到了最後一幕，已經累得疲憊不堪，眼皮開始打烊。他聽到岳母的腳步聲，慌忙地到要將韓劇轉到廣東話劇場。公樂按好後又繼續迷迷糊糊靠著抱枕歪斜地睡在沙發上。

　　公樂醒來時，發現岳母坐在左側的沙發椅。」媽！妳沒睡呀？什麼時候起來的？」他問岳母。

　　「起來一會兒了，睡不著，出來看電視。」岳母道。

　　這時公樂一看到電視節目停留在韓劇頻道，馬上在茶几上、下尋找搖控器。

　　「搖控器在我這邊。公樂，其實你大可不必每次看到我從房裡出來，就將韓劇轉到廣東話頻道。」岳母對公樂說。

　　「我怕妳看了韓劇會傷心地想起紫晴。」公樂看著岳母低聲的說。

　　「有時，我也好想看看紫晴喜歡看的韓劇，一看到韓劇，就覺得她好像還坐在我身邊，陪我聊著劇中的男女主角。」岳母繼續道。

　　「媽，紫晴希望妳不要這樣。」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岳母語重心長地說。

　　「媽！我沒辦法！妳知道。」公樂一付無可奈何。

　　「媽媽今天下午喝下午茶回來時，對你說的話，請你不要介意，我是為你好，不忍心看你繼續為紫晴封閉了自己。」岳母勸公樂。

　　「我知道，我能瞭解。」

　　「人死了，不能複生。活的人還要繼續走下去啊！不能一直沉浸在憂傷裡。」」可是我真的好愛她。我們好有默契，常常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都能為我設想周全，而且處處體諒著我。」

　　「人都是因為理所當然，所以忽略對方的貼心和愛。」

　　「我知道過去錯了！」

　　「你沒錯！錯的是沒有時間，不再有機會彌補。」

　　「媽，如果有機會能重來一次，我不會讓紫晴再受到委屈。」

　　「以前看電視，我叫她別靠電視機太近，她不聽，偏偏愛坐我現在坐的位置上，結果老是瞇著眼睛看電視。叫她去配付眼鏡，盡是耍賴，說是看到正精彩的地方，要我別吵她。」岳母邊說邊用衣袖拭淚。

　　「難怪她老是瞇著眼睛看著我。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時候她才剛大學畢業，出來找工作，中午和朋友約在餐廳吃飯。那時，餐廳客人好多，我一個人坐在四個人的位置上，她拉著朋友跑到我面前，對著我說：『先生，你這裡有人坐嗎？我和我的朋友，可不可以和你坐在一起？』我看著她，覺得她好可愛，秀氣的面容，蘋果般紅潤的臉色。」

　　「可不是嗎？每一次，我坐在這張沙發，那些記憶就會浮現在我的腦海，多想捏捏她水嫩的小臉啊！紫晴小時候，我帶她出門，親友們都爭著想要抱她，還好，紫晴不怕陌生人。」

　　「我真的好想念她。」

　　「人生就是這樣，常常不懂得珍惜，千金難買早知道，現在都太晚，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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