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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鄭微有點恍惚地看著窗外擦身而過的車輛,忽然嘀咕了一聲,「你怎麼知道我在籃球場?」

  林靜輕描淡寫地說:「兜了一大圈,總算找到了。」他說著,從身邊找出一瓶水遞給她。

  鄭微機械地喝了口水,然後聽著車裡若有若無的音樂,輕輕地跟著哼唱。G大到中建大院是一段相當長的距離,夜風是醒酒的最佳良藥,她希望自己能夠再迷糊一點,然而畢竟是漸漸醒了。她忽然很感激林靜,不是因為他能在這樣的深夜為了一個電話大老遠地來尋她,而是因為他從始至終沒有問過一句,為什麼會在那裡?為什麼喝那麼多?為什麼一個人?她什麼都不想回答。

  最後一個十字路口,並非城市主幹道的馬路上已經沒有太多的車輛,當然也沒有值班的交警,然而紅燈亮起的時候,林靜還是把車停了下來。

  鄭微說:「其實這裡沒有電子員警,要是我,肯定一踩油門就沖過去了。」

  林靜答道,「我們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並且不急在一時,就完全可以服從規則,一步一步來。」

  說話的間隙,鄭微偷偷打量他,這個時候才發現,如果她的樣子真的很糟糕,那他也好不到哪裡去。他一向服帖的頭髮有些淩亂,身上淺米色的長袖襯衣上,整個肩膀的位置都滿是已經乾涸的紫紅色印跡,還有些星星點點地濺到了胸前,當她再靠近一點,就聞到了紅酒特有的氣息。

  她想問,生生憋住了。林靜可以對她不想說的事情保持沉默,她為什麼不可以?她已經不再是那個無所顧忌向每一個人宣告自己對林靜的所有權的那個小飛龍,他有他自己的生活,這很正常,因為他們都長大了。

  倒是林靜察覺到了她鬼鬼祟祟的張望和欲言又止,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左肩,苦笑道:「被你的電話嚇了一跳,衣服沒換就跑了出來。」

  鄭微笑著說:「美國讓你養成了晚上一個人在家喝紅酒的習慣?」

  他聳了聳肩,「這也許是個壞習慣。」

  這一次,她沒有異議地讓林靜將她送到了公寓樓下,她太累了,不想在一些細枝末節上再計較。下車之前,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看著他說道:「對不起。」

  林靜不解。她用手指劃著車門上的把手說道:「我是指那天你送我回來,我在車上對你說的那些話。當時我心情不好,說出來的話很偏激,其實我知道我沒有立場要求你為我做什麼,更不應該把我一些不愉快的事轉嫁到你的身上。你去美國,不理我也是應該的,說到底,林伯伯的事……過去我只是太習慣你……」

  他看著她,沈默地聽著,這種專注讓她覺得有幾分難堪,感覺自己說的話詞不達意,越講越不對,只得匆匆收尾,「我只是想說,那天我不應該對你發脾氣。」

  林靜抿著嘴笑了,他笑的時候,眼睛裡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左邊臉頰上的酒窩和下巴上的那道溝就特別明顯。鄭微心想,他仕途順利,是否也得益于大多數犯罪分子容易被這樣的笑容蠱惑?

  「我……我要上去了,鼠寶在家等我太久,估計都要著急了。」她為自己找了一個絕佳的理由,於是下了車,幫他關上車門。

  她已經說了再見,但很顯然,他並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依舊微笑地在車裡看著她。

  「那個,很晚了,你快回去吧。」她朝他揮了揮手。

  他說:「沒事,我看著你上樓,幫我問候你的鼠寶。有機會真想看看它。」

  鄭微撓了撓頭,嘿嘿一笑,「看它還不容易,它又不是很紅。等你有空請你上去喝茶。」

  他說:「好啊,我有空。」

  「啊?」他答得太過於順理成章,以至於鄭微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笑容不上不下地掛在臉上。她住的地方根本就沒有茶,平時連開水都不燒,冰箱裡都是瓶裝純淨水和飲料。那句「上去喝茶」完全只是客套而已,大家都這麼說,也都心領神會地不去當真,莫非幾年國外的經歷讓他開始聽不懂中國人的客套話?

  眼前如果換了別人,也許鄭微會理直氣壯地說一句,「你有空,我沒空。」但是他不是別人,他是林靜。小時候自己一週四次在他家蹭飯吃的經歷都還歷歷在目,她心裡暗罵自己多嘴,但拒絕的話畢竟說不出口,只得言不由衷地說了聲,「好啊。」轉身背對著他,懊惱地引路。

  「這邊。」她先他一步走上樓梯。這房子本是80年代末期的老舊建築,樓梯走道的燈已經壞了多時,單位的物業不聞不問,住戶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鄭微腦子清醒了,腳步卻是虛浮的,心不在焉之下,一步踏空,險些摔倒,幸而林靜在後面及時地扶了她一把,然後自然無比地把她的手抓在自己的掌心,「太黑了,這燈應該修一修。」

  「是呀,該修該修。」鄭微心慌意亂地附和,「哎呀,我的鑰匙不會忘帶了吧?」她說著,順勢就將手抽了出來,一路翻找著鑰匙直到門口。

  「原來在這裡。」她這才將鑰匙掏了出來。

  林靜只是笑笑說:「女孩子一個人住,最好在樓下就把鑰匙準備好。」

  鄭微嘴上應著,開門進去,按亮了燈,鼠寶照舊在冰箱頂上酣睡,看見有人,難得給面子地挪動尊駕跳了下來。

  「鼠寶,你也知道媽媽回來了?」鄭微受寵若驚地要去抱它,它卻掙扎著下地,一個勁地在林靜腳邊轉悠,還不時用頭去蹭他,這熱情的模樣讓習慣了熱臉貼在冷屁股上的鄭微傻了眼。

  「鼠寶,要矜持。」她對著林靜乾笑兩聲,「估計是餓了,它平時不這樣。」

  林靜半蹲下來,給鼠寶搔了搔下巴,它舒服得閉上了眼直哼哼,奴顏媚骨得讓鄭微都看不下去。她借機推開房門,把林靜擋在了外面,「你先別進來,我收拾收拾。」她住的地方跟大多數男女光棍一樣,所有的日常起居都在自己房間裡進行,客廳只是一個多餘的擺設,除了冰箱,什麼傢俱都沒有,現在更成了鼠寶的地盤,滿地都是它的玩具和撕碎的報紙。

  她心急火燎地把床上的內衣褲、絲襪、衣服塞到所有可以隱藏的地方,然後再將散落的零食雜誌聚攏在一堆,忙亂間,差點被房間中央的高跟鞋拌了一下子,低聲咒駡了一句,才發現鼠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虛掩的門頂開,林靜似笑非笑地站在門口。

  「收拾好你的閨房了嗎?」他好整以暇地說。

  鄭微的臉頓時紅了,本來還想粉飾幾句,話到嘴邊忽然膽向惡邊生,亂就亂,她本來就這樣,也沒指望他能對她有什麼期許。於是索性不再收拾,只努力將房間裡唯一的一張搭滿衣服的靠背椅子清理出來給她。「就這樣了,你將就點吧,我這除了原來舍友的老公,還從來沒有別人來過。」

  林靜若無其事地越過好幾雙高跟鞋在地板上布下的雷陣,看著那張衣服堆成山的椅子,說:「別收拾了,我坐一下,喝杯茶就走。」她的床上被子卷成一團,筆記型電腦擱在枕頭上,很顯然,那裡才是她戰鬥和生活的地方。對面這一團糟的局面,他一點也沒感覺奇怪,長大了的她在這方面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只不過他想像著每天從這樣的狗窩走出門,光鮮亮麗地去上班的鄭秘書,就覺得莫名地想笑。他指了指床沿,「介意我坐這裡嗎?」

  鄭微本來就心裡有事,現在更為這一頓手忙腳亂地收拾頭痛不已,那張床本來就既是她的臥榻、書桌兼沙發,於是忙不迭地點頭,「你坐你坐,電腦我開機了,你可以放點音樂,我給你弄喝的,你想喝什麼?」

  「不用麻煩,普通的綠茶就可以了。」林靜找到了她電腦裡的MP3播放機,音樂聲飄蕩出來之後,他才發現她仍然啞口無言地站在門口。

  他馬上明白了過來,「沒有綠茶也不要緊,你有什麼?」

  鄭微走出去看了看冰箱,「呃,有冰的純淨水和不冰的純淨水。」

  「都行,你平時喝什麼我就喝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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