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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太宗聽了,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對眾人說:「有人說魏徵舉止散漫,常帶傲氣,好像把誰都不放在眼裡。可是朕就是覺得這樣很好,有真性情。朕器重魏徵,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啊!」

  魏徵站起身來,拜了兩拜,正色道:「陛下讓臣直言,臣方敢進諫,若是陛下拒不接受,那臣又怎敢多次冒犯龍顏呢。」

  太宗看著魏徵一笑,滿飲了一大杯酒。

  其實魏徵哪裡是那種什麼時候都硬著脖子梗上的人呢,他是很懂得進諫之道的。魏徵明白太宗想成為聖君的心情,更明白人人都需要鼓勵與肯定的道理,所以他常常將堯舜拿來做例子,讓太宗內心覺得自己也能成為那樣的一代聖君,從而不斷地完善自己,採納他的正確意見。拍馬屁諂媚的人都是為了自己的個人利益,而魏徵講究進諫之道完全是為了國家。因為他明白只有太宗真心接受,誠心採納,那些治國理論和方法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效用,才能轉化成巨大的動力,推動國家不斷前進。

  4、明君暗君之別,創業守成之辨

  「為君之道」最重要的還是如何治國,魏徵也深深明白這一點。他總是適時地利用太宗的一些發問,來闡述自己的治國理念,不僅解決了太宗的疑難,也達到了規勸的目的。這也是魏徵的聰明之處。

  貞觀元年(627),太宗剛剛即位,對於為君還充滿了疑惑。有一天他問魏徵:「愛卿,你說何為明君,何為暗君?」

  魏徵聽到此問,心中一動,這不正是自己想提醒皇上的話嗎。他從容答道:「兼聽則明,偏信則暗。人主如果能廣泛地聽取各方面的意見,就可稱得上是一位明君,但要是只相信一個人的說法,那就不可避免是昏聵的君王了。昔日堯經常諮詢下民的意見,所以有苗的惡行他才能瞭解;而舜善於聽取四面八方的聲音,故共、鯀、歡兜這些奸臣都不能蒙蔽他的視聽。反之,秦二世只相信趙高,最終導致亡國;梁武帝任用朱異一人,才引發侯景之亂;隋煬帝偏聽虞世基之言,天下大亂而不自知。這都是反面的例子。所以人君應該兼聽廣納,這樣才能充分瞭解各方面的情況,而不會受到一兩個大臣的蒙蔽啊。」

  太宗點頭稱善,說:「若不是因為有了愛卿,朕聽不到這樣的話啊!」

  君主應該廣泛聽取各方面的意見,也同樣是儒家治國理念中非常重要的內容。魏徵繼承了這種思想,並通過太宗運用到了貞觀政治中去。魏徵提出的「兼聽則明,偏信則暗」這個原則在貞觀前期的決策中得到了比較好的堅持,太宗遇事經常會與朝臣們廣泛地討論。而這也是貞觀政治風氣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貞觀十二年(638),有一次大宴群臣,太宗又問道:「諸位愛卿,你們說說,是創業難啊還是守成難呢?」

  尚書左僕射房玄齡回答說:「隋末天下大亂,群雄競起。陛下身經百戰,歷經重重危險,才打下今日江山,這麼說來自然是創業更難。」

  魏徵回答說:「帝王剛開始創業的時候,都是天下大亂。亂世方顯英雄本色,也才能獲得百姓的擁戴。而得天下之後,漸漸有了驕逸之心,為滿足自己的欲望不斷濫用民力,最終導致國家衰亡。以此而言,守成更難啊。」

  太宗總結說:「玄齡當初跟朕打天下,出生入死,備嘗艱苦,所以覺得創業難。魏徵與朕一起治理天下,擔心朕生出驕逸之心,把國家引向危亡之地,所以覺得守成更難。現在創業時期的困難已經成為往事了,守業的艱辛,朕跟大家一起謹慎面對吧。」

  群臣都賀:「陛下能這樣想,真是國家之幸、百姓之福啊!」

  而貞觀十五年(641),太宗再次提出守天下難易的問題,魏徵說:「守業很難啊。」太宗反問:「只要任用賢能之人,虛心接受進諫,不就可以了。為何說很難呢?」魏徵進一步作了發揮,說:「看看自古而來的帝王,在憂患危險的時候,往往能夠任賢受諫。但到了天下安樂之時,必定會懈怠,這樣日積月累,問題漸漸出現,最終導致國家危亡。這也就是居安思危的道理所在。天下安寧還能心懷憂懼,豈不是很難嗎?」

  其實,創業與守成,打天下與治天下,是歷史上經常被討論的有關君道政體的一個重要話題。辯證地看,創業與守成同樣是艱難的。創業時期的出生入死,需要頑強的意志和堅韌不拔的精神。等到戰勝了所有的敵手建立了新政權之後,從艱苦的戰爭年代走過來的人,似乎還有想想都後怕的感慨。正如太宗所說,房玄齡經歷過戰爭的艱苦,九死而後生,所以知道創業的艱難。但是,在新政權建立起來之後,如果還躺在過去的功勞簿上睡大覺,變得驕傲自滿,放縱自己的欲望,不再關心人民疾苦,就會引起新的社會矛盾,導致政權的衰亡。魏徵認為,打天下還存在著「天授人與」的機遇,只要順應時勢人心,就一定能夠取得勝利;而治天下就必須始終保持謹慎的頭腦,不能對個人的欲望有絲毫的放縱,這才是最難的。

  其實魏徵也是經歷過隋末動亂的,只不過在太宗掌權以前,沒有跟隨他奪取皇位而已。說他不懂得創業的艱難,這是不可能的。但魏徵的政治修養令他比房玄齡更明白這個時候應該關注的是守成、是治國。當然也是因為魏徵沒有創業的功勞可居,沒有那方面的發言權罷了。

  魏徵之所以在貞觀十二年的時候引申發揮「守成更難」這個問題,是他發現太宗在當時已經有一些細微的變化了。

  太宗原本就有氣疾,大概是屬於心肺方面的疾病。隨著年齡的增加,身體狀況更是明顯變糟。貞觀七年(633)五月至十月,貞觀八年三月至十月,太宗都到九成宮去避暑。貞觀九年,做了十年太上皇的高祖李淵去世。貞觀十年,四十歲的太宗又失去了賢明恩愛的長孫皇后。這一連串的打擊,使太宗在政治上的銳氣大挫。

  加上多年的社會政治穩定,經濟不斷恢復發展,太宗的思想和心理變了,朝中政局也變得不如以前那樣穩定和明朗了。一方面,太宗的驕滿情緒明顯增長,這在很大程度上來源於經濟的持續發展和社會的穩定;另一方面,太宗的心態也明顯老化。與以前破除迷信、積極進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開始轉入對往事的回顧對身後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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