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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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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解繭 夜色深沉,陣陣西風淒厲地嗚咽著穿過空曠的大殿,將重重簾幕卷起。從太子的寢宮裡傳來一個女人無比恐懼的聲音:「放開我,放開我!」發出這聲音的是海棠,她雙眼緊閉,臉角露出無限痛苦的神情,在臥榻上翻滾掙扎著,伸出手想努力地抓住什麼。 靈兒掌著燭火過來輕聲呼喚:「太子妃,太子妃,你怎麼了?」海棠睜開眼睛,臉上仍殘留著驚悚的表情,胸口在劇烈地起伏著,她說道:「好可怕,剛才我看見這宮殿突然坍塌了,滿世界都是污濁的血漿和殘斷的肢體!我拼命喊,可是怎麼喚也喚不來你們。」靈兒安撫她道:「太子妃,您是在做惡夢呢!」 海棠看了靈兒一眼,這才定了定神道:「哦,原來是個夢!太子殿下呢?」靈兒回答:「他一直在院子裡站著呢。」海棠心裡納悶,這麼晚了,他還在院子裡站著幹什麼?她連忙穿好衣服,跳下床,向外走去。到了庭院裡,看見李承乾正一身單衣木然站在一棵樹下。 海棠喊了聲:「殿下!」李承乾一點反應也沒有。海棠放大了聲音:「殿下,你怎麼了?」李承乾突然醒過神來,看著妻子不說話。海棠道:「回宮去吧。」李承乾臉上露出一絲恐懼的聲音:「不,我不回去,那麼大一間房子,黑得讓我害怕。」海棠心裡一酸,落下一滴淚來說道:「這裡風大,小心著涼。」李承乾有些歇斯底里地道:「凍死我才好呢,你瞧瞧這宮殿,冷清得和墳墓又有什麼區別?」海棠勸道:「殿下,你別這麼說。」 李承乾一臉蒼涼地說道:「我是國儲,父皇宣佈赦免我已經有些日子了,不管是誰看我的樣子都是那麼古怪,沒有一個人敢接近我,我還是太子嗎?不,我是這世界上最可憐的死刑犯,別的死刑犯判了死刑,頂多等上半年到秋後問斬,我呢,一柄劍懸在頭上,不知什麼時候落下來,可能是一個月,也可能是二十年,你想想,誰又能忍受得了二十年待死的恐懼?」說完,李承乾突然向那棵樹上撞去,海棠大驚失色,慌忙上前和靈兒一起拼命拉住李承乾:「殿下,你不要胡來!」李承乾狂叫道:「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啦,讓我快一點去死!」 海棠泣道:「殿下,你不為臣妾想,難道也不為他想想?」說著海棠取出一隻嬰兒用的肚兜舉到李承乾面前。李承乾一下怔住了,看著海棠:「你,你已經有喜了?」海棠點點頭,李承乾的表情如同凝固了一般,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不住地以頭撞樹:「我這個樣子,還有何顏面面對這個孩子?這個世界上瞧不起我的人已經夠多的了,何必讓我再多面對一個?」哭了幾聲,李承乾自言自語道:「不行,我要去死,我要去死。」說完,李承乾掙脫海棠,瘋了一般地撞向那棵樹,海棠和靈兒使勁拉也拉不住。 靈兒有些害怕地道:「太子妃,殿下只怕是著魔障了。」海棠大喊:「來人呀!來人呀!」過來兩個人拽著李承乾,海棠喘著氣吩咐靈兒快去把皇后娘娘請來。不一會兒,長孫皇后氣喘吁吁地來到東宮,一進院子就看見兩個宦官正在拽著李承乾,他大喊大叫著要衝向那棵樹:「讓我死!讓我死——」海棠急得直哭:「殿下,求求你了!你可千萬不要想不開啊!」 長孫皇后厲聲道:「你們放開他,讓他去死。我倒要看看,一代雄主李世民的皇長子是如何被這棵樹殺死的!」宦官們鬆開了手,李承乾呆若木雞,不敢去看這個面凝寒霜傲然不可侵犯的女人。長孫皇后凜然道:「武德七年,你伯父李建成在你的飯中下毒,你已經被抬進棺材,又爬了出來,自個兒從閻王爺那裡揀回了一條命。我問你為什麼不想死,你當時怎麼說來著?你說你是秦王的長子,要死也得轟轟烈烈!可是今天,你看看你自己,都變成什麼樣子了!」 李承乾撲通跪倒,大叫一聲:「母后!」長孫皇后指著他的鼻尖道:「你今天就跪在這裡,給我好好想清楚了。」 這一宿,長孫皇后一直閉目坐在東宮裡沒有離開。到了二更時分,一根紅燭燃到盡頭,一個小宦官過來換上一根新的,寒風呼嘯著,燭火搖搖晃晃,海棠拿起一件袍子輕輕走向大門。長孫皇后突然睜開眼睛道:「太子妃,你幹什麼去?」 海棠一哆嗦,不敢看皇后的眼睛,小聲道:「外面風這麼大,兒臣給他送件棉袍。」長孫皇后喝道:「不許去!」海棠跪倒央求道:「母后,太子會凍出病來的!」長孫皇后陰著臉:「我就是要讓他凍透了,不然他醒不過來!」 天快放亮時,李承乾終於暈倒在院子裡,渾身發燙。長孫皇后讓人把他抬進來,一面派人去請太醫,一面派人去稟報李世民。過了一陣,太醫何思道來了,李世民卻沒有來,長孫皇后問皇上正在幹什麼,去報信的太監回答說,他正準備起駕去探視房玄齡。長孫皇后知道皇帝是記著太子差點登基的舊怨,不願來看他,心裡無奈,只好吩咐太醫快些給太子診脈。 何思道為太子診完脈,臉色凝重地稟報皇后,太子得的是傷寒。海棠和靈兒臉色俱是一變,長孫皇后卻面沉似水,像是絲毫不為所動。海棠著急地問:「何太醫,嚴重嗎?」何思道說:「我開上幾副藥,你們讓太子殿下按時服用,不然轉成肺疾就危險了。」說完,他提筆開了張方子,交給海棠,皇后揮手讓他退下。海棠看過藥方,讓靈兒快去安排人抓藥,長孫皇后止住了她,把方子要過來,一眼也不看就放在一旁的幾上。海棠詫異地看著皇后:「母后,何思道說了,這藥可耽誤不得。」 李承乾突然在一旁說起胡話來:「汗血馬快跑——這是哪裡——骰子——看誰扔得遠!」海棠慌忙將手伸向他的額頭,驚叫了起來:「好燙!」她回到長孫皇后跟前跪倒在地,央求道:「母后,快讓兒臣給太子抓藥去吧。」長孫皇后冷冰冰地說道:「這方子救不了太子!」 李承乾的病越來越重,房玄齡的病情卻好轉了不少,這次李世民來探望的時候,他居然能睜開眼睛說話了。看著坐在身邊的李世民,他憔悴的臉上慢慢地掛滿了驚奇,接著由驚奇轉為了驚喜,嘴唇翕動了幾下,最後從喉結深處發出一聲呼喚:「皇上——是您嗎?臣不是在做夢吧?」 李世民點點頭道:「是朕呀,玄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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