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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李世民看著背起小手站在廊下望著自己的女兒,像是驟然間看到了從前的淑妃,他不由一愣,使勁眨眨眼睛,才發現只不過是幻覺,便對女兒苦笑一聲道:「女兒,你不要怪朕,朕騎馬是迫不得已呀,等朕的腿好了一定陪你好好蹴一場!」說完,打馬離去。

  安康問一旁的王德出了什麼事兒,王德歎了口氣,把左屯衛軍發生了嘩變的事告訴了安康,囑她快回寢宮好好待著,不要亂跑。安康這一驚非同小可,淑妃過世後,她一直由長孫皇后撫養,與太子李承乾的感情勝過同胞,和這常勝也很熟稔,她答應王德這就回寢宮,但出了院子一轉身卻匆匆向東宮跑去。

  東宮裡太子李承乾正處在焦頭爛額之中,他托著臉坐在一張椅子上,滿面疲憊之色。恒連苦著臉在一旁向他稟奏著:「殿下,臣派的人找遍各糧鋪,折騰了一天,才買下一兩千石好米,明兒個就有幾個邊關重鎮的人要來太倉領米了,這該如何是好?」李承乾有氣無力地道:「你問我,我又問誰?」

  這時,安康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進來,一路嚷著:「太子哥哥,常勝出事了!」李承乾忙站起身來問:「他出了什麼事兒?」安康一邊喘氣一邊道:「左屯衛軍兵丁因為吃了什麼黴米鬧起了嘩變,父皇親自彈壓去了。」李承乾臉色大變,幾乎被擊倒,恒連忙扶起了他。

  安康關切地問:「哥哥,你怎麼了?」李承乾臉上流著冷汗說道:「這回天可真的要塌下來了。」安康一再追問,李承乾便把如何聽了常勝的勸諫賣空了太倉存糧的經過說了一遍。說完,李承乾抱著頭痛苦地說道:「四十萬石糧食呀,幾十萬邊兵等著吃飯,到明天天亮提不到糧食,就會天下大亂的!我真是無路可走了呀!」

  安康氣得直跺腳:「太子哥哥,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呀,還有恆連,你們這些狗奴才,你們怎麼這麼糊塗呀!」李承乾連聲罵著自己:「我對不住父皇,我對不住父皇。」說著,他伸手拔下牆上掛著的劍就要自刎,恒連眼疾手快一把攔住。安康臉都嚇白了。看到太子哥哥這麼絕望,安康也心急如焚,突然,她心念一動,想起一個人,這個人便是她新交的玩伴慕一寬。近些日子,安康一直偷著出宮,跟著慕一寬學琴,好幾次聽他和家人嘀咕糧食的事兒。他家就是個大糧商,如果能向竇家借些糧食,把這窟窿補上,太子哥哥不就躲過這一劫了嗎?她把自己的想法向李承乾說了出來,李承乾像是遇到了救星,恒連卻在一旁潑了一瓢冷水,四十萬石糧食,一個商家哪裡能一下子拿出這麼多來?

  安康說道:「那可不一定,聽說前一陣,這位慕公子一次就運了十萬石糧食去綏州賣,胡騎城破之日,為了不讓糧食落到敵人手中,他竟下令讓家人一把火將這批糧食全燒光了。他家能運那麼多糧食到綏州,在長安城裡囤上個四五十萬石糧食又有什麼奇怪的?」有道是病急亂投醫,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李承乾也顧不了這許多了,急令恒連護著妹妹去竇府借糧。

  到了竇府,找到慕一寬,安康第一次向他透露了自己的公主身份,並請他幫忙,趕緊籌上四十萬石糧食去替太子堵南大倉的窟窿。

  安康的身份讓慕一寬頗覺意外,以前她自稱是長安富戶的千金,他卻總覺得她不像一般的富戶女兒。慕一寬是個相當隨便的人,人家不說,他也就不追問。他曾猜測過她是王公顯貴家的女兒,卻絕沒有想到過她竟是當今的公主。唐人風氣開放,男女間的交往較之後世要隨意許多,但和一個公主這麼親密接觸,對於常人來說,也不是一件小事,更何況竇家是商人。在一個輕商重士的社會裡,一個商人的兒子站在公主面前,就像一根野草面對著一棵參天的巨樹,自卑和畏懼像樹的影子一樣,頓時把慕一寬心中本就不多的那點自尊遮得嚴嚴實實,他半天沒有說話。

  安康急了,大聲嚷道:「喂,你怎麼了,這糧食到底是借還是不借呀?」慕一寬這才醒過神來,忙喚來竇福,問櫃上還有多少存糧。竇福看見安康身後站著的那幾個穿官服的人,嚇得不敢說實話,支支吾吾著:「少爺,能有多少,頂多幾千石,你不也看見了,沒辦法,鋪面上已經在出售浸過水的米了。」慕一寬冷笑一聲斥責竇福道:「大膽!在本少爺面前你也敢撒謊,前些日子我親自去驗過倉,不還有六十萬石好米嗎?再說了,咱家糧倉地勢那麼高,哪會有浸過水的米。」

  竇福看著安康身後的恒連道:「這位官爺,您可別信我們家少爺的,他是記錯了,哪能有什麼六十萬石糧食,那都是些草料,餵牲口的,我們家少爺是個讀書人,不識稼穡。」說著他朝慕一寬使了個眼色,心裡說道,囤積居奇可不是小罪,要是讓官家知道了,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呀,公子你怎麼能往外說呢!

  慕一寬看看恒連侍衛身上的官服,明白了竇福的心思,說道:「別擔心,他們是我的朋友,不會害我們的,你快說咱倉裡還有多少存糧,快說呀!」竇福看著慕一寬銳利的目光,猶豫了半天,咬著牙吐出幾個字來:「約摸還有五十幾萬石吧。」安康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喜色。

  慕一寬沖著竇福道:「咱們囤糧的莊子離南大倉不遠,你多叫些人,馬上去跟這位將爺提四十萬石糧食,速速運過去。」恒連趕緊遞上一張紙條道:「這是一張借據,我先提糧食,過幾天就將錢送到府上。」

  竇福正在猶豫接還是不接,一隻手卻從一旁伸過來,「啪」的將一個耳光落在竇福臉上。眾人抬頭一看,一個老者出現在面前,他從竇福手裡一把搶過借據,瞟了一眼,然後看著安康,將它慢慢撕成了碎片。慕一寬喊了一聲:「義父!」竇福捂著臉道:「老爺,這可是少爺逼著小的接的呀。」

  來人正是慕一寬的義父竇乂,竇瞪了竇福一眼,斥道:「我是怪你不該接這檔子事兒嗎?我是怪你不聽少爺的差遣。以後你們給我記住了,在這個家裡少爺和我一樣,他的話就是我的話!」竇福忙點著頭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接著,竇乂轉臉對安康道:「既然這東西是太子爺要用的,還要什麼借據不借據的,請公主給太子殿下帶個話,這糧食今後有就還,沒有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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