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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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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危城 兩個皇子中李恪先到達長安。他風塵僕僕地來到母親楊妃的寢宮外殿一間佛堂時,楊妃正跪在一尊佛像前閉目念經。她是隋煬帝的女兒,李世民的第二個妃子,雖然面部帶著宗教的虔誠,可眉宇間卻透著一股雍容之態,讓人能夠感到她高貴的血統。 李恪遠遠地喊了一聲:「母妃。」楊妃轉過臉來,猛地睜開眼睛,驚喜和眼淚同時出現在她的臉上:「恪兒!」李恪一步走到楊妃面前跪倒,楊妃站起身伸出顫抖的手輕撫他的面頰,雖然還是個孩子,但李恪臉上已隱隱露出他的外祖隋煬帝的輪廓,英氣逼人。刹那間,楊妃仿佛看見了自己的父親,正微笑地看著她,她的心不由一顫。父親雖然已走了近十年,可他的影子從來就沒有在這個大隋公主的心裡走遠,所有的人都指責他是一個暴君,但在她心裡,他卻是天下最溫柔的男人。 楊妃的表情讓李恪有些奇怪,他問道:「母妃,您怎麼了?」楊妃醒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說道:「哦,這一路你吃苦了。」李恪一指身後跟著的封德彝和一位三十多歲的書生道:「多虧封大人派的人和這位岑先生一路照應,苦倒是沒吃什麼,不過磨破了靴底。」楊妃將目光轉向跟在李恪後面的封德彝和那個書生:「謝謝二位了。」封德彝忙道:「瞧娘娘這話說的,殿下平安回到了長安,該謝的可是老天爺呀。」那書生也說:「封大人所言極是,這都是老天爺的功勞。」 楊妃上下打量了書生一番,見他一表人才,說話穩當,不由點了點頭,露出欣賞之意。李恪告訴母親,這位元岑先生名文本,是江南大姓的子弟,李靖平江南時見其有些文才就舉薦給了朝廷。也是機緣巧合,前些日子他路過柴紹軍中,進營訪友,被柴紹撞見,一番晤談後,柴紹把他當做了一個奇人,引薦給了李恪。李恪聽他講了三次易經,當即要拜他為師,岑文本堅辭,他說天下已入李世民的手中,登基是遲早的事兒,李恪終將成為皇子,做皇子的老師,得天子欽命,李恪卻堅持先私下裡以師禮待之。 見李恪對岑文本如此推崇,楊妃對封德彝道:「封大人,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從來不問政事,但今兒個我可要替岑先生說句話,皇上新承大統,國家正值用人之際,您是尚書右僕射,內舉不避親,這樣的人才你該向皇上推薦才是呀!」封德彝在前隋時受到楊素的賞識,後被楊素薦給煬帝,一直做到內史令,對楊家一直懷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楊妃開了口,他自然不好推託,當下對岑文本道:「文本呀,咱們這位元娘娘與旁人不同,一心只知禮佛,她為臣子說話,這可是頭一遭呀!既然娘娘開了金口,老夫也不怕旁人說我的閒話了。按照你目前的品階,有兩個位置,我可以舉薦你,一個是史館修撰,一個是戶部員外郎,你想要哪一個?」 岑文本不假思索地道:「下官願去史館修史,在那裡學習先賢們治國理政的精髓。」這讓封德彝頗感意外,因為換了別人一定會選戶部員外郎這個肥差,史館裡古案青燈,一般人是受不了這份清苦的。封德彝捋著鬍鬚,看看岑文本道:「你志向不凡,身上有股子士族子弟的清氣。好,老夫就薦你去做史官!」岑文本連聲稱謝,一旁楊妃看他的目光也愈加帶著賞識。接著,封德彝和岑文本退下。 李恪問楊妃道:「母妃,聽說朝中很多士族大臣都力主兒臣入主東宮,是嗎?」 楊妃有些驚訝地看著兒子,按說,以他的年齡本不該想這些事情,但是,他居然已經想到了。宮廷就是這麼一個催人早熟的地方,對權力的欲望和血雨腥風都是上好的肥料,把生在帝王之家的男人們的心機之樹灌溉得比常人長得快得多,他們常常像鷹巢中的雛鷹,還沒有長出羽毛就已經懂得殺死別的雛鷹,以爭取自己的食物了。楊妃對兒子說道:「我這耳朵裡只聽得進阿彌陀佛,朝中的事可從來不打聽。不過,想想應該是這麼回事,不然你父皇怎麼會同時召你和中山郡王進京呢。」 李恪目光中露著蔑視:「別人倒也罷了,他中山郡王——論起才識來,哼,兒臣一點也不懼他,他可是個看見老鼠都嚇得亂躥的人。」 楊妃伸手撫著李恪的頭:「看人要看人所長才是,你這麼說人家中山郡王就不對了。有句話為娘要提醒你,宮深似海,什麼樣的可能都會發生呀!這事兒可別在心裡放得太重,一切隨遇而安。該是你的准跑不了,不該是你的怎麼夠也夠不著的!」 李承乾比李恪晚了半天進城,路上他遇到躲在城外的建成餘黨的追殺,帶的侍衛差不多都被殺光了,靠著郡王府長史範鑫和鎧曹參軍事常勝二人拼死相救,才護著他回到長安。這件事情三傳兩傳竟然走了樣,朝中竟訛傳李承乾已死,一些心裡頭在為李恪使勁的大臣都紛紛高興起來,其中就包括封德彝。正好兵部收到涇州傳來的一份緊急奏報,已經同意議和的李藝突然變了卦,把使臣扣下,拒絕受撫了。封德彝立即拿著奏報進宮覲見李世民,想探個究竟,到了宮裡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衣衫襤褸的李承乾就站在李世民日常起居辦公的承慶殿裡,李世民正在為李承乾擦拭著頭上的土,在馬背上兇狠得像一頭猛虎的李世民,神情中充滿了慈愛。這舐犢情深的一幕讓封德彝心中升起一種不祥的感覺,他在心裡對自己說道:嗯,畢竟是長子呀。 封德彝明白,這世上多數父母都是偏愛長子的,尤其是在帝王之家,子嗣成群,古來當天子的人,有不少最後連自己究竟有多少個兒子都記不住了,但這頭一個兒子,他們一定刻骨銘心,因為這畢竟是人生的第一次,用十幾、二十年期待等來的第一次,所以,會不自覺地將一種視做惟一的愛賦予他。而情感就是這麼一種古怪的東西,付出了就像把根紮進去了,付出的越多,這根就紮得越深。想到這裡,封德彝心裡感到惶恐起來,他看看手中拿著的那份文牘,突然心念一動,閃過一個主意,向前一步遞上奏報,向李世民報告了涇州方面的緊急情況。 聽說李藝又有反復,李世民一驚,這意味著他將同時面對兩個強大的敵人,他看著封德彝道:「這個李藝!朕不是已經答應他的條件了嗎?」封德彝說道:「頡利南下了,李藝的價碼自然就和從前不同了。」李世民臉上露出焦急之色,他揮手示意李承乾退下。李承乾離去,封德彝走到沉思中的李世民跟前道:「要不,就讓臣走上一遭去勸說勸說他?」李世民一愣:「你?」封德彝躬著身道:「說起來我和李藝都是士族出身,平素還有些交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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