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雪(95)_於正

九十五

　　玉禾看了雲開一眼，冷冷地轉過身："我累了，先進去了。"

　　少棠有些尷尬，還是笑著拍了拍雲開的肩膀："懷孕的女人是這樣的，你別介意。"

　　雲開不由得苦笑出來。

　　玉禾神色恍惚地往花園裡走去，忽然阿桃神色匆匆地跑過來道："三少奶奶，不好了，不好了--"玉禾問她："什麼事情這麼慌張？"阿桃說："四小姐喝醉了酒，在屋裡發酒瘋，到處摔東西，誰也勸不住。"玉禾忙說："這……我去看看……"阿桃有些猶豫："要不要通知三少爺，您懷了孩子，萬一要有個閃失……"玉禾搖頭："不用了，免得他擔心，我會小心的。"阿桃只得點點頭，隨著她往裡面跑去。

　　守貞在房裡重重地將茶壺砸在地上，丫鬟們拼命地勸說拉扯，這個說別砸了小心傷到自己，那個說別讓她們下人為難云云，守貞渾然不聽，只道："我砸東西怎麼啦？又沒犯家規，我愛砸就砸，愛砸就砸，我砸……"說著就將一個鎮紙重重地扔在地上。

　　這時正好玉禾和阿桃進來，玉禾揚聲呵斥道："這是幹什麼？好好的小姐，為什麼學人喝酒，看看你，都成什麼樣了？"守貞卻哈哈大笑起來，一把抓住玉禾："三嫂，你來得正好，你跟我一起砸，一起砸，這聲音真是太好聽了，我覺得就像心碎一樣，瞧，一下子心就碎了，哈哈哈……"她抓起東西又要砸，被玉禾一把搶過來。

　　玉禾跟身邊的人吩咐道："把她按在床上，快--"於是阿桃和丫鬟們七手八腳地將守貞按在床上，守貞不斷掙扎，口中還叫道："這不公平，不公平，你有三哥寵著，大嫂有小裁縫愛著，就連夏大哥也喜歡二嫂，我有什麼，我什麼都沒有，難道連砸砸東西都不許嗎？"

　　玉禾突然愣住："你說什麼，夏大哥跟二嫂……"

　　守貞哈哈大笑起來："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夏大哥跟二嫂之間彼此有情，可是因為父母之命分開了，他是為了她才來辜家的……之前他以為她死了，我希望他可以喜歡我，可是結果她沒死，她還活著，我就沒有希望了，沒有希望了……"說著守貞大哭了起來。

　　玉禾卻目瞪口呆，夏大哥……二嫂……難道她錯怪他了？她轉身往外跑去，阿桃從身後叫道："三少奶奶，你去哪兒，三少奶奶--"她只是往外狂奔，已經沒有心情理會。身後依稀還可以傳來守貞的哭泣和喊叫。

　　她奔到燈籠坊的大廳裡少棠正在一邊點算，看到她有些詫異："玉禾，你怎麼來了？"她環顧了一圈，沒看到雲開，輕輕地吐了一口氣，說："我來看看你。"少棠說："我很快就回去了，你呀，沒必要跑這一趟。"玉禾不動也不說話，少棠又說："不過我知道，你心疼我，怕我累著。"玉禾這才微微一笑。

　　下工鐘聲響起，女工們紛紛起身："三少爺，三少奶奶，我們先回去了。"玉禾點點頭："走好--"看著女工們陸續離開，少棠不由得伸了個懶腰："好累啊，我們也回去了。"玉禾問："賬都點完了？"少棠說："點了一天，都亂套了，明天再點吧--"玉禾皺眉："不行，明天要出貨了。"少棠有些委屈："可是，我真的很累。"於是玉禾說："那你回去吧，我幫你點完。"她伸手欲搶帳本，卻被少棠一把揮開："你來還不如我來，你身子重，萬一有個損失，我可就虧大了。"玉禾勸他道："你知道我點賬是一把好手，很快就點完了，你回去給我燉點川貝，最近嗓子老癢癢，可能上火了。"少棠有些不放心："真的很快？"玉禾點點頭："走吧--"少棠這才把帳本給她，離開了。

　　玉禾獨自一人在慢慢地點算著，這時，阿牛飛快地跑了進來："三少奶奶，你在就好了。"玉禾問："怎麼啦？"阿牛說："東村的賈先生訂的燈籠馬上就要，他說讓我們試完燈後立刻給他送去。"玉禾有些為難："試燈？這人都離開了，誰試呀？"阿牛也為難道："可是賈先生說是大少奶奶臨走前答應替他趕的，要是送不過去就不要了。"玉禾猶豫道："這……它的貨那麼多，這一筆虧損會很大。"阿牛忙問："那怎麼辦？"玉禾想了想："不行了，只能自己來，我負責點燈，你負責掛燈。"

　　"這……"阿牛有些猶豫。玉禾問他："怎麼啦？"他答道："我從小就怕高，一到高的地方癲癇病就會發作，我怕……"玉禾尋思一下："這樣啊，那你點燈，我掛燈。"阿牛忙應了個是。

　　他推著一排燈過來，玉禾拿起一盞點好的燈，歪歪斜斜地爬上了梯子。阿牛見狀，露出得意的笑容。忽然，玉禾腳下一滑，整個人往下倒去。阿牛讓開，眼見玉禾就要倒地，雲開正好進來，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攬在懷裡："沒事吧？"玉禾推開他，搖搖頭。

　　雲開回頭質問道："怎麼讓三少奶奶上梯子……"阿牛支吾著說不出話，玉禾從旁邊打圓場道："不怪他，是賈先生那批貨要早了。"雲開仍是不滿意："那也不該--"玉禾又解釋："他有癲癇病。"雲開看了阿牛一眼，一把奪過玉禾手中的燈籠："我來--"

　　於是阿牛點燈，雲開掛燈。玉禾站在下麵靜靜地望著他，忍不住熱淚盈眶。

　　傍晚的街道上，玉禾往前走去，雲開默默地跟在她身後。玉禾忽然轉身："謝謝你又一次救了我……還有我的孩子……"雲開說："這是我的責任。"玉禾不由得說："你總有那麼多的責任背在肩上，難道不覺得太重了嗎？"雲開喃喃："對不起……"玉禾說："你知道我從來不想聽到這三個字，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不把你和二嫂的事告訴我？"雲開詫異："你都知道了？"玉禾點點頭："如果不是守貞喝醉了酒說出來，你準備瞞我瞞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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