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雪(36)_於正

三十六

　　劉掌櫃滿面笑意："滿意，滿意，辜家的燈籠坊是遠近馳名的，就算不試我也放心。"

　　雲開恭敬道："那就謝謝了，明天一早我會派人把燈全部送到府上。"

　　劉掌櫃點頭："那我就在家恭候大駕，告辭了。"雲開說一聲"不送"，然後看著劉掌櫃離開。

　　雲開對著大家高興地道："今兒的燈籠能夠順利交貨，都是大家的功勞，晚上這一頓，我請了。"中平和女工們一起歡呼了起來。

　　這時，少棠牽著玉禾的馬，策馬而來。他叫了一聲："夏雲開--"雲開抬頭看見他，不覺有些詫異："三少爺有什麼吩咐？"少棠道："三少奶奶在十裡坡的樹林裡摔傷了，騎不了馬，你去帶她回來。"

　　雲開奇怪："怎麼會摔傷的，三少爺自己怎麼不帶她回來？"少棠焦躁道："少廢話，叫你去你就去，我還有事要辦，這匹馬留給你了。"說著他把玉禾的馬交給雲開，轉身離開。

　　雲開握著馬的韁繩頓了頓，然後翻身上馬："中平，你照顧大家，我去去就來。"說著他已經策馬飛奔而去。

　　樹林中，夕陽漸漸下山，剝奪了這裡最後一絲清明，到處都是一片漆黑。玉禾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走去，口中呼喚道："有人嗎？這裡有人嗎？"

　　樹叢中只有野狗的眼睛發出幽幽的綠光，玉禾嚇得大叫一聲，倒吸一口涼氣，飛快地往前跑去。野狗在後面緊追不捨，前面有個山谷，她腳下一滑，打了幾個滾，摔倒在地，頭重重地撞在了樹上。野狗沖上來咬她，她忙拿起旁邊的樹枝用力揮打，野狗見近不了她的身，轉身離開。

　　玉禾渾身是傷地癱倒在地，大口喘氣。忽然聽到腳步聲響起，她忙叫道："誰？誰在那裡？"她抓起剛剛打野狗的樹枝渾身戒備。

　　這時一個黑影過來，玉禾閉著眼睛用力往前打去："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卻是雲開的聲音傳來："三少奶奶，是我--"玉禾見是他，頓了頓，扔掉樹枝，抱住他失聲痛哭起來，"夏大哥--"雲開連忙安慰著她，"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玉禾坐在河邊發呆，雲開在不遠處點燃煙花，退後幾步："玉禾，你看，你快看--"玉禾回頭看到煙花，眼淚又忍不住落了下來。她口中喃喃自語："為什麼你不是辜少棠？為什麼接我木瓜的人不是我一生的依靠？"

　　雲開上前問："玉禾，你說什麼，大聲點兒，我沒聽見。"玉禾上前，定定地望著雲開："夏大哥，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老老實實地回答我。"

　　雲開問："什麼問題？"玉禾說："你覺得辜少棠值得我付出嗎？"雲開不由得愣住，玉禾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原來一直以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現在看來一切都不過是白忙而已。"

　　雲開問："那麼，你準備放棄嗎？"

　　"我……"玉禾竟是無語。

　　雲開道："我知道你不是一個輕易認輸的人。"

　　玉禾喃喃："可是我好累好累，我不知道我該怎麼回去面對娘，面對一切，我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到什麼時候？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感到眼前全部都模糊了。"

　　雲開安慰她："有時候當人要堅定一個信念的時候是很難的，因為老天爺總是會做出種種的刁難，讓你走不下去，現在你還有努力的機會已經很幸福了，有些人一輩子連努力的機會都沒有。"

　　玉禾有些遲疑："你--在說你自己嗎？"雲開長歎一聲，極目遠眺："再努力一下吧，趁你還能努力的時候--"

　　天上雷聲轟傳而至，玉禾起身往前走去，雲開從後面連忙問："快要下雨了，你去哪兒？"玉禾答："去努力最後一次。"

　　雲開連忙跟上，玉禾伸手一擋："別跟過來，我自己的問題我要自己面對，不然我就不配做辜家的媳婦。"她說著，飛快地往前走去。雲開望著她的背影不由得凝住了。

　　玉禾回辜家時卻被方嫂重重地推倒在門口。默心和守貞扶著太太出來，阿桃、臘梅等人緊緊跟在身後。

　　太太伸手指著玉禾，氣急敗壞道："叫你看住他，看住他，你……"

　　玉禾跪著行到太太面前："娘，玉禾沒有看好少棠，玉禾知道錯了，你罵我，打我，怎麼懲罰我都可以，千萬別氣壞了身子，玉禾在這裡給你磕頭賠罪了。"她不停地磕起頭來。

　　"夠了。"太太慢慢走到玉禾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文玉禾，我是何等相信你、器重你，把我唯一的兒子交給你，可是你呢？你居然讓他跑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兒我把話撂在這兒，人是從你手裡丟的，你就得負責把他找回來，什麼時候找到，什麼時候回家，不然，這辜家的大門你永遠都別想進。"說完她帶著眾人往裡走去。

　　"娘--娘--"玉禾追上去，卻被默心一腳踢倒在地，"省省吧，現在你就算叫天也沒用了，方嫂，關門--"

　　大門慢慢地合上了，玉禾跪在風中一動也不動。

　　忽然，門又開了，卻是阿桃偷偷地跑出來。玉禾有些激動："阿桃……"阿桃有些愧疚，"三少奶奶，對不起，我本來應該跟你一起走的，可是我實在需要這份工作，這裡有一些碎銀子，你先拿去應應急，等過幾天找到三少爺，一切就會好起來的。"

　　玉禾搖頭："不用了，你的錢也攢得不容易，還是留下來自己用吧，我手裡有錢，不會餓著的。"

　　阿桃問："真的？"玉禾點點頭。阿桃又說："三少奶奶，你自己保重。"玉禾說："你也保重。"阿桃流著眼淚，入內而去。玉禾站起來，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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