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雪(12)_於正

十二

　　望春無奈，拿起針線包往外走去。默心卻忽然神經質地沖上去一把抱住了他："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不要--"

　　望春語氣黯然："不是我丟下大少奶奶，是大少奶奶不要我。"

　　默心忙說："誰說的，我要，我當然要，哪怕只是欺騙，是謊言，是夢，我都不在乎……我好害怕午夜夢回四周沒有一點聲音，我好害怕抱著被子卻感受不到溫度，我好害怕我摸著自己的身體就像在摸一具屍體一樣--春兒，是你讓我活過來的，你不能丟下我，你不能……"

　　望春問："你不怕你失敗了之後，我不能像虞姬追隨霸王一樣追隨你嗎？"

　　默心答道："為了你我不會失敗，我不會……告訴我，你愛我嗎？"她問得遲疑，生怕有一絲半點不希望聽到的話從望春口中說出來。

　　望春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回頭望著默心："通姦罪是要沉塘的，你以為我每天兩趟往這裡跑，只為賺那一點點手工費嗎？以後不要再懷疑我，如果再有下次，我就真的不來了，知道嗎？"

　　默心點點頭，投入瞭望春的懷中。

　　兩人正在互相汲取著彼此的溫暖，忽然敲門聲響起。他們倆迅速分開在兩邊，默心問道："誰？"

　　"大少奶奶，是我。"原來是臘梅。

　　望春識趣地說："我先走了。"轉身開門離開，正好臘梅進來。

　　默心連忙問臘梅："事情辦得怎麼樣了？"臘梅答道："大少奶奶果然料事如神，一切盡在我們掌握之中。"默心陰險地笑了出來，"好，這下子我倒要看看，她的嘴還能不能硬起來？"

　　臘梅有些擔心地問："大少奶奶，蒸房裡那麼熱，一直這麼蒸下去，會不會鬧出人命？"

　　默心道："你放心，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等一下我會親自過去接她，我要好好教教她什麼叫投鼠忌器、明哲保身！以後她要是安分守己也就算了，如果還存著想當家的念頭，那麼下一次有什麼意外，我就不敢保證了。"

　　臘梅了然地點點頭，默心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燈籠坊裡雲開光著上身仍在四處尋找出路，玉禾已經渾身被汗浸透，呼吸急促，慢慢地倒了下去。雲開連忙上前一把扶住她："你怎麼啦？你醒醒，你醒醒……"

　　玉禾虛弱地說："我……我不行了，我好暈，好暈……"

　　雲開安慰她道："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我快找到出路了，快了，快了。"

　　玉禾搖搖頭："你不要騙我了，我們出不去了。"

　　雲開忙說："不會的，你別睡，你千萬別睡，你聽我給你唱歌，"說著他有板有眼地唱道，"怒髮衝冠憑欄處……"

　　玉禾覺得眼前視線模糊，但她看到了雲開緊張的臉，她不由得笑了出來："你唱得好難聽。"

　　見她還肯說話，雲開連忙道："難聽是不是？你別睡，我再唱一首給你聽，這次一定好聽！（唱）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著去趕集，我手裡揮舞著小皮鞭，我心裡是真得意，不知怎麼就嘩啦啦啦，摔了一身泥……"

　　他一邊唱一邊環顧四周，忽然看到煙囪，不由得喜出望外："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你看，你快看--"

　　他抱起玉禾飛快地往灶臺上爬去。玉禾虛弱中睜開眼睛望到了雲開的臉，忽然覺得特別安全。一種心安的感覺籠罩在全身，她不由得雙手摟得更緊。

　　夜晚的街道上月華如水，雲開背著玉禾慢慢地往前走去。他有些擔心地問："怎麼樣，好點了沒有？"玉禾點點頭，"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雲開道："我是辜家的管家，捨身救主是天經地義的。"玉禾卻道："喂，我可從來沒把你當管家看。"

　　雲開詫異地問："那你把我當什麼？"玉禾猶豫了一下，"嗯……當保護神。"

　　雲開不由得愣住了。玉禾忙問："你--怎麼啦？"雲開喟然歎了一聲："曾經有個女孩也說我是她的保護神，可是我卻保護不了她。"玉禾問為什麼，雲開答道："她爹把她嫁給了一個大戶人家，花轎還沒上門，丈夫就死了，可憐的她無法違背父母的願望，只好抱著牌位進了門……"

　　"後來呢？"玉禾問。雲開搖搖頭，"沒有後來，後來我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玉禾不禁說："真可憐，不過--"她語氣一轉，"我還是覺得她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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