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雍正王朝·下 | 上頁 下頁 |
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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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紅和英英被皇帝老爺子看得有些羞澀,怯生生地回答說:「是。」 雍正的頭不暈了,臉色也緩了過來,他問溫家的:「你就是她們的嬤嬤嗎?好,真人不露相,朕就賞你一個四品誥命吧。高無庸,在櫃頂上取兩把如意來,賞給朕的媳婦們。你們既在天家,怎麼能是漢人呢?朕要把你們全都抬入旗籍。大的賜姓高佳氏,小的嘛,就姓金佳氏好了。」 兩人一齊磕下頭去說:「民女謝主龍恩!」 雍正再一次地哈哈大笑了:「你們以為這是在唱戲嗎?好了,讓高無庸帶你們出去吧。這幾天,你們就住在韻松軒,每天來給朕發功治病。」 幾位大臣也趁機辭了出來,路上,允禮說:「這幾天我就覺得很奇怪,皇上好像變了一個人,怎麼一點兒也管不住自己了呢?」 鄂爾泰說:「他有病,而且比所有的帝王都格外地要強、要名、要面子。正因為如此,他要不性格無定、喜怒無常,那才叫怪事哪!」 張廷玉卻仍然遵循著自己定的、行使了多年的老規矩:「萬言萬當,不如一默」,什麼都沒有說。 第二天,眾臣工都覺得雍正還不能起身哪,可他卻雷厲風行地下了三道聖旨。其一是:即著張廣泗為雲貴川鄂湘兩廣七省經略大臣,統一軍事進剿。原經略大臣張照鎖拿進京,交部議罪;其二是:即著承順郡王錫保代為靖邊大將軍。原大將軍岳鐘麒革去頂戴花翎,撤差回京待罪,原參贊大臣陳泰臨敵棄軍而逃,著即軍前梟首示眾;其三是:朱軾自入軍機處襄贊以來,於政務多有疏漏,舉薦又極端荒謬。本應嚴議,念其乃先帝遺臣,且年老身弱,著革去軍機處大臣、上書房大臣職銜,仍任原文華殿大學士之職。欽此! 不過,他今天出來時,卻是由高無庸小心地攙扶著的。眾人叩頭請安後,張廷玉先就說話了:「萬歲,如今兩處戰事均告失利,老臣深自不安,又豈能安居相位?請皇上降罪。」 「哎,你想到哪兒去了?朕難道就沒有處置不當之處嗎?這是朕知人不明,用人不善,怎麼能推到你的頭上呢?至於朱師傅,他不該薦了張照,朕不過是稍加拂拭,免得別人說閒話罷了。這也是為了保全他,並無別的意思。高無庸,去叫孫嘉淦和傅鼐進來吧。」 看到他們倆連袂而入,雍正又說:「你們倆當初都是反對出兵青海的,朕想再聽聽你們現在的看法。」 孫嘉淦叩了個頭說:「皇上,臣以為這仗不宜再打,卻也不能退兵。可就地屯兵,稍事休整,然後重新再打!」 傅鼐卻和他的看法不大一樣,他說:「前日見到邸報,策零部又要與我們言和。以此可見,他們也同樣是打不下去了。如今我軍已佔領了科布多,假如退兵,豈不是前功盡棄?臣以為,可以降旨准許蒙古人求和。」 雍正笑著看看這兩個人說:「好,你們講得都是對的。朕意已決,傅鼐本是皇親,就派你以欽差宣旨使的名義去一趟科布多吧。朕授你全權,代表朝廷與策零的使者商談。我們的條件有三條:他要上表稱臣;補交歷年貢物;退回原來駐地而且不准再東進一步!」他正說著時,突然看到秦媚媚進來並且和高無庸說了些什麼,而高無庸的臉上也變了顏色。他知道,一定是引娣那裡出了事。就突然打住了說:「至於和談的細節,等會兒廷玉會告訴你的。你們就退下到韻松軒去商議吧,朕要歇一會兒了。」 看著眾人走了出去,雍正叫過秦媚媚問:「出了什麼事,你們在這裡嘀嘀咕咕的?」 高無庸說:「回皇上,喬黑氏她……歿了!」 「什麼?」 秦媚媚連忙接著說:「這是真的呀皇上。昨天奴才在宜主兒這裡侍候,今天早上宜主兒說……」 「別囉嗦,快說!她又沒有什麼病,怎麼就說歿就歿了?」 秦媚媚低下頭來說:「老太太大概是一時想不開,她,她是上吊死了的。」 「啊!」雍正驚呼一聲,頭一暈就坐了下去。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高無庸,把王定乾他們練的丹藥拿來,朕要用一些。」 秦媚媚說:「奴才知道,它在外間大櫃子上放著呢。」說著就去取了來,自己先吞了一半,把剩下的交給雍正。高無庸見藥量比平日多了幾乎有一倍還多,便上前來說:「皇上,不是奴才多嘴,這藥,寶親王吩咐過,他不嘗,不許奴才們拿給皇上吃的。」 雍正卻說:「不至於有什麼事的。平日裡朕吃得比這還要多呢。你們退下去吧,朕想睡覺了。」 這涼涼的,帶著奇妙藥力,又散發著濃重的麝檀香氣的丹藥,似乎是真有神奇的功效。雍正服下去不久,就沉沉地睡著了。這一覺直睡到夕陽西下,他才醒了過來,而且立刻就來到了引娣的偏宮裡。引娣見到皇上進來,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她戰戰兢兢地起身給皇上送了一杯茶,卻忘記了蓋上杯蓋兒。做完這件事,她就無聲地坐到了雍正面前。雍正沒話找話地說:「這幾天朕太忙了,不能來看你。朝廷打了敗仗,朕心裡很難過……」 引娣也言不由衷地說:「是嗎?皇上要怎樣處置呢?」 「恐怕他們難逃一死。」 「就不能寬恕了嗎?」 雍正冷冷地一笑:「為什麼要寬恕他們?朕苦心經營了這十兒年,才存了這點兒血汗錢,一下子就讓他們揮霍掉了一半,換來的卻是朕的駡名。可他們還在欺騙朕!朕一心要當個千古聖君,可命運卻是這樣的不濟。他們把朕放到了這令人恥笑的位子上,也讓朕就是死了也沒臉見人!他們全都是騙子!全都是奸佞!也全都是欺君之人……」他走向那放著丹藥的大櫃子,取出一丸藥來,一口就吞了下去。可是,不知是吃得太多了,還是藥性不對。很快的,他就覺得心頭陣陣的難受,五臟六腑全像是被烈火燒的著似的。只是,他還在極力地掙扎著。 引娣受不了這令人難堪,又令人無奈的局面,她說:「怎麼會呢?誰又敢欺君呢?」 「有!人人都在生著法子騙朕,連你喬引娣也不例外!」 「皇上,我……」 「住口!高無庸和秦媚媚退了出去,任何人也不准進來!」等他們退下去了,雍正大步來到引娣身旁:「說,你母親到底是什麼人?!」 引娣的臉突然間變得雪一樣的蒼白,她慘笑了一聲說:「這其實只是一層窗戶紙,早晚是一定要捅破的。皇上您就是不說,我也再沒有臉面活在人間了……天啊,我究竟前世作了什麼孽,你要這樣來懲罰我……先把我拐買到江南,又讓我嫁給了自己的親叔叔,最後再配了我的……我本想把這些全都問清楚的,可是問清楚了又有什麼用呢……」突然,她走到床邊抓起了一把剪刀,格格一笑,就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雍正此刻也完全失去了冷靜,他一下子沖到引娣跟前抱住了她,拔出了那帶著鮮血的剪刀來,一聲獰笑,刺向了自己的心頭。但不知是用力不夠,也不知是沒刺中要害,他只覺得自己還活著,而且伏在案頭的引娣似乎也沒有死。他慘笑著說:「好……很好……你來吧,你再幫朕一把……」可是,等他勉強爬起身來看到引娣時,卻發現她早已斷氣了。雍正強忍著胸中那火也似的燒灼和疼痛,蘸著從她身上流下來的鮮血,在青玉案上寫下了他一生的最後幾個字: 不要難為引娣,欽 那個「此」字還沒有寫完,血已在他手上凝固了。他也沒有力氣,再去蘸那尚在流淌著的血。燥熱,興奮,憤懣,痛苦和羞恥,已經完全佔據了他的心。他再次舉起剪刀來,對準了自己的心窩,猛地刺了下去…… 夜深了,風也吹得更猛烈了……這激烈吹動的風,是宣告著雍正王朝的覆滅,還是在怒斥這滅絕人倫的奇事呢? (全書完) 於香港回歸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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