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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李紱傲慢地抬起頭來,邁步就走進了大堂。裡邊的衙役們一聲堂威「噢——」喊過,大堂上上下下,聽不到一點聲音。李紱深吸了一口氣,向上邊瞟了一眼。原來正中高坐的是高其倬、盧從周,西邊陪審席上卻坐著弘時和孫嘉淦,全都是再熟不過的人了。他自失地一笑跪了下去:「犯官李紱叩見三爺和各位大人!」

  高其倬吩咐一聲:「來人,給他去了刑具!」

  衙役們上來,去掉了李紱的刑具後,高其倬又說:「紱公,昨日的座上賓,成了今日的階下囚。雍正三年一別,哪知道竟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實在是令人感慨萬分哪!但既然到了這份兒上,請老兄體諒兄弟的難處,凡問答之事,不可有一點藏匿粉飾。此案審結之後,皇上定有恩旨給你的。該替你說話的地方,我們也都不是草木之人,請紱兄把心放寬就是了。」

  李紱當了許多年的官了,哪能不懂這些呢?這故做門面的規矩,他太熟悉了!這不全是大理寺審案的老一套嗎?不過,高其淖說得比別人懇切隨和一些罷了。

  盧從周接著說:「今天傳你來,就是要問問你和謝世濟等結黨營私、誣陷田文鏡的事。我們只是問一下情由,然後審明結案。至於該定什麼罪,還要交六部議因,由皇上親自裁決的。」

  李紱在下邊答道:「犯官曾彈劾過田文鏡是實,而且直至今日,犯官也不覺得彈劾中有什麼不實之詞。至於說到我們結党,我根本就不明白是指的什麼?謝世濟和我同年不假,他也是朝廷大員,並且還是言官,他彈劾田文鏡自然也是他的權力。若說我不該彈劾他田丈鏡,或是我的指參有誤,我李紱自擔應有之罪。若說到別處,李紱實在難以認承。」

  高其倬把驚堂木「啪」地打了下去,厲聲問道:「你和謝濟世是同年進士,陸生楠和謝是廣西同鄉,黃振國在信陽說過許多田文鏡的壞話,而你又做過半年廣西巡撫。把這些串在一起,就足以說明你們是互為黨援。今天你既然敗露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李紱雙手按在地上,仰面說道:「高公此話,實在是讓人費解。你從前曾和李衛在成都一齊做事,你又是受了李衛的推薦才得入朝為仕的。那麼請問高公,我曾在雍正三年時,參過李衛『不學無術』。那麼,能不能就此論定,是你和李衛串通一起來誣陷我李紱呢?上坐的盧從周大人原來也曾做過鄂爾泰的門人,鄂爾泰本人就為官雲南。謝濟世一直反對改土歸流,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但能不能說,鄂爾泰是串通了你盧從周大人挾嫌報復呢?高其倬,你問的這些話,自己就不覺得臉紅嗎?何況,我從鄂省返京時,曾經路過洛陽。雖曾見過田文鏡,卻根本沒有見到黃振國。你又從哪裡知道,我是和黃某勾結陷害田文鏡的呢?」

  高其倬被李紱問得一愣一愣的,他臉一紅,便馬上又定下神來:「好一張利口!你既然沒到過信陽,又從哪裡知道了黃振國受了田文鏡的冤抑?你回到京城後,曾和謝濟世等人在高興樓吃酒,你們都說了些什麼?講!」

  李紱哪在乎他這虛聲恫嚇啊!他直挺挺地跪著,說出的話卻振振有辭:「回大人,黃振國冤抑,犯官是聽刑部員外郎陳學海說的。黃振國雖和犯官是同年,可我與他從未有過杯水之交。信陽府訟平賦均,雍正四年,田文鏡就報過卓異;雍正五年,他又受到加級獎勵。我說黃振國清廉,是根據邸報上說的。田文鏡任用匪人張球,連他自己也上本自參了。我的彈劾奏章裡說他任用匪人誣陷清廉又有什麼錯處?我們在高興樓吃酒時,我確實說了田文鏡蹂躪讀書人,也說過他是個不可救藥的偏執之人。當時,謝濟世也有同感。但那時,我們誰也沒說參本之事。說我們『共謀商議』,更是無稽之談。這事,陳學海也在場的,把他傳來一問,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盧從周早就知道,說李紱等「結黨營私,陷害田文鏡」的罪名是無法成立的。他在一旁問道:「你說黃振國是好人,還說他是受了冤屈。可是,現在從黃某的住處搜出了兩萬贓銀,馬販子還揭出他私賣茶引之罪。這些都已收錄在案,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李紱說:「犯官和黃振國之間,並無過從往來。他貪贓既然已有實據,犯官確實是誤聽了人言,也自有應得之罪。大人問到這裡,犯官唯有引咎領罪,別無可言。」

  這樣一說,案子就成僵局了。高其倬傳令讓帶謝濟世,一邊對李紱說:「李紱呀,你如今身在不測,要仔細思量怎樣才能承奉聖意。你既然是有錯,就應當反躬自省,如果你要上表謝罪,大理寺可以代你呈轉。」

  李紱想也不想地站起身來說:「我就是上表,也只肯訂正黃振國一案,田文鏡豈能說是無罪之人?他是河南總督,黃某是信陽知府,他任用了黃某,並且多次表彰,難道他就沒有一點責任?」說完他頭也不回地竟自去了。

  謝濟世被帶進來了,他個頭很高,又極重邊幅。不僅衣服上沒有一絲皺折,就連辮子也打得十分整齊。去刑之後,他還特意地又用手梳攏了一下自己的髮辮。他抬起頭來,靜靜地望著上坐的審案大員們。一看就知,這是個更難招惹的人物。

  高其倬想,得先打下了他的威風,便一拍驚堂木問:「謝濟世,你知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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