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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第一百一十七回 重結辮引娣痛別離 療聖疾金殿祈雨來

  高無庸嚇得一聲也不敢再說了,就在這時,喬引娣來到允禵面前,哭著說了一聲:「我的爺,可真讓您受苦了……」

  允禵的心裡直如翻江倒海一般。刹時間,山神廟風雪相遇。貝勒府擁膝操琴,馬陵峪淒風苦雨中的生離死別,都一一重現在眼前。面前的這個女子,從前曾給過自己多少溫存和安慰呀!在多少煩悶之夜裡,她總是一聲不響地陪坐在自己的身邊,或在燈下挑針刺繡,或在園中對月吟詩。而如今,她卻被生生奪走,侍候了自己的政敵!他覺得自己心頭有一股酸溜溜地味道,便譏諷地一笑說:「啊!這難道就是昔日的喬姑娘嗎?瞧你,竟然出落得這麼漂亮,這麼俊俏了。真該給你賀喜呀!哎?你怎麼還穿著這樣的衣服?哎呀呀,這雍正也太小家子氣了,難道就不能給你一個封號嗎?我現在是不是該叫你一聲『嫂夫人』呢?」

  十四爺允禵的冷嘲熱諷,引娣根本就沒有聽出來,她早已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之中了。皇上只肯給她一個時辰,她要和十四爺說的,又有多少話呀!此刻,她望著允禵的面孔說:「十四爺,奴婢瞧著您還是從前那樣……您要想開一點,皇上也許不像您想的那麼壞……」

  「呵!真是有了長進,也有了出息了。看來,你活得還滿得意的嘛!雍正封給你了什麼名號?是貴妃,是娘娘,還是別的什麼?起碼也得給你一個嬪禦什麼的吧?」

  喬引娣抬起頭來,直直地看著允禵,她輕輕地,也是顫聲地說道:「十四爺您……您信不過我嗎?我還是原來的那個喬引娣,我也從沒有做過一點兒對不起您的事!」

  「盯著我的眼睛!」

  「什麼?」

  「我叫你盯著我的眼睛,不許回避!」

  引娣抬起頭來,注目凝望著曾給過她無限情愛的十四爺。她的眼睛裡,有詫異,有愛戀,有痛苦,也有憂傷,還有純真和勇氣。但是,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膽怯與羞澀。兩個同命運,又不同遭遇的人,就這樣互相看著,看著。突然,允禵低下了頭,發出一陣像受傷的野狼般的嚎笑:「你,你這個賤人!我早已把你忘掉了,你為什麼還要來看我?既然你對我有情,當時為什麼不能為我殉節?你呀……」

  幾個守候在門外的太監聽見這喊聲,連忙趕了過來。可是,他們剛一露面,就馬上又縮了回去。喬引娣聽任淚水奪眶而出,卻緊緊地依偎在允禵身邊說:「十四爺,我實在是想你,這才請求皇上讓我看你來的。我沒有死,也不甘心就那樣自己尋了短見。皇上待我很好,他沒有欺負我,我自己也覺得還有臉面,也有指望能夠再見您一面……」

  允禵怔怔地看著面前的湖水說:「指望?我還有什麼指望?我原先就不該生下來,更不該生在這帝王之家!」

  引娣慘笑著跪在允禵身邊說道:「爺,您就不能忍著點兒、耐著點兒性子嗎?爺一定能跳出這囚坑,這牢籠的。等您的災星退了,您不還是人上之人嗎?」她簡單地說了自己在宮裡的情形後又說,「聽說八爺的奴才們還在外邊嚼舌頭,朝廷下旨把他們全都發到邊疆去了。萬歲說,這樣做是為了天下安寧。誰如果真要把他逼急了,他也就只好擔上這殺弟的惡名了。十四爺,他是說得出,也能辦得到的呀。爺和八爺他們本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您何苦要跟著他們背黑鍋呢?您就不能聽一聽您的引娣的話嗎?」

  允禵所以要這樣和雍正死死地頂著,說到底,也只是為了一口氣。其實他自己何嘗不明白,八哥表面上對他很好,心裡頭卻時時都在提防著自己。那裡頭的彎彎繞,也並不比雍正少。自己單槍匹馬的,為他們賣的什麼命呢?想到這裡,他那一腔熱血,全都化成了冰水。他心灰意懶地歎了一口氣說:「唉,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好吧,我認了!」

  「爺能這樣想,也是爺的福氣就要到了。」引娣猛然抬頭,看見高無庸已向這邊走來,她心裡一陣酸楚,哽咽著說:「爺,您的髮辮松了,讓奴婢再服侍您一次吧……這一去,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面呢……」她口中說著,手下已經把允禵的髮辮打開,細心地梳攏了,又打好了辮子。然後,把自己頭上的一根蝴蝶結解下,親手挽在了允禵的辮子上,這才依依不捨地站起身來。

  高無庸看得呆住了。他從心底發出一聲歎息,慢慢地走上前來,向著允禵施了一禮說:「十四爺,時辰不早了,奴才要領引娣姑娘回去了。」

  突然,從天上到地下的一切,都好像靜止了。允禵和喬引娣心裡都是微微地一顫,引娣向她敬愛的十四爺福了兩福說道:「十四爺,您好好保重自己吧。奴婢……我要回去了……」

  「還能再來看看我嗎?」

  「爺等著吧,只要奴婢還活著……」

  允禵突然轉過臉去,命令似地說:「走走走,快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喬引娣回到暢春園時,一個小宮女春燕告訴她說,皇上正在梵華樓賜筵,與筵的是一個什麼大將軍。她又說:「在暢春園門口,還有一個山西人在打聽你。這人大約有十六七歲的樣子,說他姓高,和你是同鄉。你知道,私自會見宮外的人,是犯著宮禁的。守門的張五哥是個好心人,給了他十五兩銀子讓他走了。」

  引娣想了又想,在自己的記憶中,從來也沒有個性高的親戚呀。可是,那宮女的話,卻勾起了她的思鄉之情。從離開家鄉到如今,已經過去了七個年頭。開始時,她日思夜念的就是自己的娘老子。可後來卻在不知不覺之中,被捲進了皇上和十四爺的感情糾葛之中,從此竟連家也都忘記了。此刻,娘的面容好像就在眼前晃動,引娣的心像被針刺著了一般,面孔也變得十分蒼白。這個自己從不認識的姓高的,究竟是誰?他又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呢?

  從遠處走過來幾個人,像是十三爺和方先生,他倆後邊還跟著一個身穿黑衣的人。引娣現在什麼人也不想見,什麼話也不想聽,便對那小宮女春燕說:「我頭暈得很,就在裡頭歇一會兒。萬歲要是問著,你替我稟告一聲好了。」說罷,就回到自己的住處。她躺在床上,卻又不能入睡。輾轉反側之下,更是越想越苦。淚水潸潸流下,滿枕頭全都打濕了。

  那個小宮女說的「大將軍」不是別人,正是征西大將軍岳鐘麒。十三爺來到這裡時,他已用過了皇上御賜的膳食,在和皇上等人一齊說話了。允祥照規矩給皇上行了大禮,皇上卻高興他說:「十三弟,多時不見你這樣精神了,朕心裡著實安定了不少。朕也早就說過,你進來見朕是不准行大禮的,你怎麼不聽呢?快,都坐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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