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雍正王朝·下 | 上頁 下頁
四六


  朱軾他們簡直傻了,怎麼皇上正說著李紱和田文鏡,卻又跑到允禩等人身上了呢?還沒等他們醒過神來,雍正又氣憤地說:「你們不要以為朕說話跑了題,這和剛才所說的是一回子事,這就是朋黨!跟著他們起哄的,有幾個不是阿其那的舊人?!朕要推行新政,他們就拼死地反對。李紱自恃身正心也正,所以他才要搏名!他淨撿著朕最疼處來揭瘡疤,這就沾染了漢人的惡習,讓朕十分痛惜。昔日孔明殺了馬稷,朕又為什麼不能渾淚斬李級!」

  雍正的話如金石蹦響,擲地有聲,朱軾和鄂爾泰早就聽得驚心動魄了。他們長跪在地說道:「皇上高屋建瓴,深謀遠慮,使臣等頓開茅塞。請旨:應當怎樣辦理。」

  「發旨給六部,讓他們從速議處。李紱的名字暫可不提,但不要再觀望不前。明日朕就啟駕返京。」

  「喳!」

  皇上在承德發怒,弘時卻在家裡搗鬼。他把曠師爺叫來悄聲問道:「都掐斷了嗎?」

  曠師爺小心翼翼地說:「三爺放心,連聶公公在內,全部處死。鐵頭蚊跑到抱犢崮,我派人去殺他了。」

  弘時那顆懸得高高的心,這才安定了下來。他拿出太監秦狗兒送來的消息,將皇上和朱軾、鄂爾泰的談話說了,並請教對策。曠師爺笑了:「三爺,上次學生讓您賞這給秦狗兒三百兩銀子,您還覺得心疼。就這封信,您說它值不值一萬?」

  「我哪能那樣小氣?皇上宮規嚴厲,太監結交王公大臣的格殺無論!我是怕他萬一說走了嘴,那可就要弄巧成拙了。老四他就不搞這一套,可他的消息卻比我靈,也真邪性了。」

  「三爺,您和四爺不一樣啊!他早先就在先帝身邊,又主持了這麼多年的韻松軒,巴結他的人多了。裡頭隨便一句話,他就什麼都知道了,哪還用得著往外掏銀子買消息?」

  弘時不想多說弘曆的事,卻目光幽幽地看著曠師爺說:「這次,李紱就要倒大黴了!這件事還牽連著八叔等人,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其實,李紱和八叔根本不是一路人,而且他的人品文章比田文鏡高上十倍,太可惜了!」

  曠師爺說:「真正倒楣的還是八爺,因為皇上最怕也最恨的就是朋黨。八爺沒有失勢的時候,遍交朝中文武,這些人也都是出了名的讀書人。所以,表面上看,他們的頭腦人物都被圈禁了,可這個『党』依然還在。不知三爺注意到沒有,那次鬧『八王議政』亂子時,從頭到尾,沒有一言是針對八爺的,全是在拿著田文鏡作法。在皇上的眼睛裡,誰攻擊田文鏡,誰就是不滿新政。所以,明面上皇上是在護著田文鏡,實際上是在護著皇上自己。您是瞭解皇上性子的,他老人家見了塊石頭還想踢三腳呢,怎麼能容得這麼多臣子和他離心離德?連他身上的病,也是由此而起的。」

  「這可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應當怎樣處置呢?」

  「說來也很簡單,不過就是兩句話:一,狠打死老虎決不手軟;二,坐定韻松軒拼命辦差。您整治了『八爺党』,就為皇上出了氣,也順應了皇上敵汽之情;而拼命做事,又迎合了他孜孜求治之心。至於四爺和五爺,禮尊之,誠布之,情愛之,心防之。反正大家都是皇子,比一比,看一看,看誰的孝心重,能耐大!」

  弘時想了半天才又說:「我和弘曆不能比呀,他現在又主管了天下錢糧和兵部的事,他……」

  曠師爺一笑說:「三爺,您想得對。可是,您再想想,當年深得人望的八爺敗了,而冷面冷心的『辦差阿哥』卻奪得了天下。這裡面的道理,您可以找出千條萬條,可當時雍親王始終處在機樞重地,則是最重要的一條。這與您眼前的處境,不是一樣的嗎?」

  弘時興奮地大叫一聲:「來人!給爺備轎。告訴帳房上,西街口的那片房子,我贈給曠師爺了,讓他們撥二十個家人過去侍候。」說完,他不等曠師爺辭謝,便出門上轎走了。

  弘時本來是要趕往暢春園的,可走到半路又忽然想起,有好長時間沒有去看十三叔了,他老人家在父皇面前,可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啊!他在轎裡喊了一聲:「停轎,轉到清梵寺去!」

  轎夫們「噢」地答應一聲,便調轉了轎頭。這裡離暢春園本就不遠,不一刻功夫就來到了。但因為十三爺是住在寺裡靜養的,所以,他這個小院子裡,就只有太監和宮女,而沒有閒雜人等。弘時熟門熟路地推門而入,一挑門簾就進了房內。他上前一步,對著躺在病榻上的允祥叩頭說:「十三叔,侄兒給您老請安來了。」

  允祥的兒子弘皎也在一旁說:「父王,弘時三哥看您來了。」

  允祥勉強睜開眼睛看了一下弘時說:「哦,是你來了。難為你這麼大熱的天還想著來看我,快,起來坐著吧。皇上就要回來了嗎?我聽方先生說了。可惜的是,這一次我可真幫不上他的忙了。」說完,他輕輕地咳了一聲,就又閉上了眼睛。

  弘時面對這位叔王,真是百感交集呀。曾幾何時,他還是朝野人人稱讚的『俠王』,誰能想到現在卻已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了呢?他對弘皎說:「我不是告訴過你,讓你去請賈神仙來看看的嗎?你怎麼還不去?」

  「三哥,你今天來得正巧,賈神仙馬上就到。」

  他們這兒正說話,卻聽病中的允祥突然說:「來了,來了,他沒有食言,真的是來了。」

  此時就聽外頭一個太監說:「神仙爺,請您這邊走。」說話間,那位賈士芳已經進到屋內。他還是以前的那身衣服,也還是那個打扮,但大熱的天,他從外邊進來時,臉上卻是滴汗全無。只見他俯身走向允祥輕聲說道:「十三爺,貧道稽首了。您的病其實是不相干的,這會兒已經好了些了,是嗎?」

  「是,我好像暈得不那麼厲害了,眼睛似乎也明亮了許多。」

  「不是似乎,其實是您心明瞭,自然也就眼亮了。您的胃氣不展,飲食有虧呀!想不想吃點東西,比如說桂花糕什麼的?」

  「桂花糕?」允祥眼前一亮,竟不自覺地咽了一下口水,「啊,真是的,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它?快,給我拿桂花糕來,你們快著點不行嗎?」

  弘皎的眼淚都流出來了,在過去的三天中,父王只是喝過兩小碗粳米粥,可現在竟鬧著要吃桂花糕!站在一旁的賈士芳含著微笑,看著允祥連吃了兩塊桂花糕,又要過一杯水去、竟然也是一飲而盡。吃罷,喝完,允祥微笑著對賈士芳說:「謝謝你,總有兩年沒有這樣暢快地吃東西了,你是怎麼搗的鬼,也沒見你燒符念咒呀?」

  「十三爺,《道藏》三十六部,共有一百八十六萬六千七百八十卷。萬道通幽,怎麼能以一格拘之?那種故作姿態,裝神弄鬼之輩,不過是入了道家的下乘罷了。十三爺您如此精明的人,也被他們哄弄了。哎,你想不想起來活動一下?」

  「想,怎麼能不想呢?」

  「能不能做到呢?」賈士芳又問。

  「恐怕不能。」

  「您能的,一定能的。人人都會走路,怎麼英雄一輩子的十三爺卻不會走了呢?來,下地來吧,您能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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