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雍正王朝·中 | 上頁 下頁 |
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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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九爺我要不把話說明,看來你是死到臨頭還不明白了。汪先生,你把那份朱批拿來讓他看看。」 汪景棋又遞過一份摺子,是某個人向皇上請安,而由皇上加了朱批的。年羹堯不看則已,一看,竟然呆在那裡了。只見這封奏摺旁邊朱跡淋漓,寫著如同血一樣的小字。 年羹堯真地是『純』臣乎?朕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也沒給他過這樣的評語。你看到了他有什麼不法之事,只管奏來。六月下旬密勿。 這是年羹堯再熟悉不過的字體了,是任何人也模仿不出來的。年羹堯不禁一陣心中狂跳,他看那摺子上的姓名貼上了紙,就要用手去撕,卻被九爺攔住了:「哎,不可,不可。別人也有身家性命,哪能這樣呢?你如果不信,我這裡還有一份王景灝的摺子,讓汪先生把他抄的副本也給你看看好嗎?」 雍正朱批中的話,像針也似的直刺年羹堯的心頭。皇上問王景灝,「爾有什麼得罪年羹堯處,使得他必欲以胡期恒來代你?如今胡不去矣,爾可安心做事了」。年羹堯不看則已,一看之下,竟然呆在那裡了。這件事,別人誰也不知道,可他自己心裡是有底兒的。四川巡撫王景瀕和雲貴總督蔡珽來往密切,他在給蔡珽的密信中曾說過年羹堯不少壞話。年羹堯知道以後,就在皇上那裡告了王景灝一狀。說他草菅人命,並要求把胡期恒派來代他任四川巡撫。這件事,年羹堯只在鄭州對胡期恒說過,胡期恒是絕對不會告訴王景灝的。因此,除了皇上,誰也寫不出這朱批來。難道皇上真是對我起了疑心嗎?他為什麼會說我「行為甚多乖張」的話呢?年羹堯的臉色變得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他喃喃地說著:「這不可能,怎麼會是這樣呢……」 九爺冷笑一聲說:「這確實是真的,和隆科多被抄家一樣地真!你犯了皇上的三大忌,不趕快作些準備,怕的是殺頭之禍頃刻即到!」 年羹堯好像遭了雷擊一樣,目光癡呆,神情迷離。他自言自語地說著:「三大忌?三大忌……」 允禟一聲冷笑:「年亮工,你不明白了吧?那就打起精神來,請汪先生給你批講批講。」 年羹堯苦笑著說:「那也好,年某恭請九爺和汪先生指教。」 汪景祺故作勢態地說:「九爺和大將軍在此,學生哪裡敢當這指教二字?不過九爺剛才說將軍犯了皇上的三大忌,卻並非危言聳聽。頭一忌,就是你立功太大!你想啊,雍正即位之初,內憂外患,危機四伏。你一戰為他穩住了天下,也穩住了人心。他要借你的力量來壓服八爺和群臣不滿之心,所以不能不賞你。舉酬勳之典,受殊爵之榮,位極人臣,威擬王侯,他再也拿不出可賞你的東西了。功勞太大而又無可賞賜,那將會是什麼下場呢?」 年羹堯靜靜地聽著,想著。 汪景祺繼續說:「二是你功高震主,使皇上不能容你!你不懂韜諱,不遜功讓主,反而居功自傲,意氣洋洋,誰能容得下你?試問:郭子儀的功勞大不大?他在晚年時,以酒色自娛,才勉強保住了首級;徐達的功勞大不大?但他還是不敢居功自傲,退隱中山王府一政不參。就這樣,朱元璋還是不能饒過,徐達也難免蒸鵝之賜!你呢?黃韁紫騮凱旋入京,王公以下郊迎數十裡,你居然受之不疑!皇帝在豐台令將士解甲,竟然無一人敢從聖命。換了你當皇帝,能容得臣下如此倡狂嗎?」 年羹堯想起了那天的事,也不禁悚然了。 汪景祺還在說著:「第三忌是你掣肘皇上。皇上要整頓吏治,你卻處處插手。當今皇上是個猜忌之主,性子本就刁鑽,他最恨、也最怕的就是別人不服。你平心靜氣地想一想,這幾年你選了多少官?干預了多少外省的事?本來你不干政,他也要拿你問罪的,何況你多管閒事?皇上的原來意思,是想借你的力量先壓制廉親王,處置八爺後再解除你的兵權。但現在看來,他覺得你比八爺更可怕,他怕你與八爺聯手造亂,所以要先清除你了!」 汪景祺滔滔不絕地說到此處,卻戛然止住,偌大的書房裡變得一片死寂!年羹堯用顫抖的手,托著沁出汗珠的腦門,過了好久,才吃力地、語無倫次地說道:「我有些地方是不大檢點,興許弄錯了什麼事,但我沒有二心。是哪裡錯了,才惹了聖怒呢?」 「算了吧,癡迷大將軍!」允禟嘲諷地一笑,「比起我來,你領教我四哥本事還差得多哪!自從大捷之後,先是寶親王弘曆,後是潦倒書生劉墨林,你這大營裡哪一天少了監視你的人?就是原來的侍衛,也是在這裡盯著你,不過被你降服了就是。」 年羹堯吃驚地望著眼前的這兩個人。他們既熟悉又陌生,既親切又疏遠;自己卻既像大夢初醒,又像沉入無底深淵。他耷拉著頭坐在那裡,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九爺懷著興奮走上前來,撫著年羹堯的肩膀說:「大將軍,我給你指條明路。常言說,時勢可以造就英雄,但英雄也還能造時勢嘛!我來軍中已快二年了,仔細審量,十四弟人心尚在,部舊尚在。他無辜蒙冤,三軍不服啊!將軍何不以得勝之師高張義幟,迎十四爺來大營主持?在朝中執掌旗政的八爺知道消息,也必將在京召集諸王會議,廢無道而興有道。你們聯手而動,互為唱和,重整山河,只在今日。那時,你年大將軍不但可以超脫苦海,還將成為龍驟虎嘯,震古鑠今的偉男子、大丈夫!此事不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膽量,敢不敢挑起這副重擔了。 年羹堯搖著頭說:「不不不,皇上是我的恩主。無論皇上怎樣待我,我都不能起了叛離之心,也不想讓天下人罵我為亂臣賊子!」 汪景棋知道,九爺的話沒有擊中年的要害。便站起身來走到桌旁寫了幾個大字:「年大將軍,請看,這是聖祖皇帝的遺詔原文。本來是『傳位十四子』,有人卻增加了兩筆,便成了『傳位於四子』。這就是雍正所以能即位為君的真諦,隆科多的『功』與『罪』也全包括在這兩筆之中!」他一把將紙條撕掉又說,「年大將軍,你是熟讀史書的。你不會不知道,歷史上凡帶『正』字的皇帝,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金朝的『正隆』,『正大』,元朝的『至正』,明朝的『正德』都概莫能外。就『正』字本身而言,是『王心亂』之象,又可以拆為『一一止』。」一止者,一而即止也!你能高舉義旗,正是應天順人,挽救大清,也是最光明、最堂皇之舉,又何慮身後無名,更何慮有人說長道短呢?」 汪景棋不愧是個作亂謀權的「專家」。他把這個編出來的謊言說得天衣無縫,義正辭嚴。他的話使年羹堯不得不信,也不容他再有別的想法。年羹堯兩腿一軟,便跌坐在椅子上。他雙手掩面,低聲說著:「我不信……不信……這事情太大,也太出我意料之外了。你們讓我再想想,好好想想……」 劉墨林回到年帥大營時,天已將晚了。他是協調大營軍需的參議道,無需通報,便可直入。可是,他剛踏進大帳,就發現了這裡的反常。大帳裡沒有了平日的肅殺之氣,卻是燈紅酒綠,觥酬交錯。大將軍居中高座,他手下的三大都統汝福、王允吉、魏之躍,以及一些下級軍官們,一個個全都喝得醉意醺然,言語顛狂。看年羹堯和他手下人的神氣,好像對他的到來並不歡迎。劉墨林只好匆匆地向年羹堯報告了幾件事情,就藉口身上太累,辭別年大將軍,返身回到了自己的參議府。 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皇上寫奏摺。因為皇上有話:年羹堯那裡的情景,事無巨細,必須三天一報。今天看到的這件事,是應該立即上報皇上的。他整理著自己的思緒,來到書案前坐定。可突然發現,硯臺邊壓著一張條子,上面字跡草率地寫著:「驚風送魚雁,夜半三更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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