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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第六十七回 斥直臣刁鑽又狠辣 降甘霖雷電施天威

  史貽直好像十分意外,但他還是梗著脖子說:「回聖上,孫嘉淦是昨天才回來的,而臣是在昨天夜裡見到的皇上。臣平日與孫嘉淦沒有往來,也不想和他往來。臣不知道他要保臣,也不屑於他來保!」

  邢年出來,只是傳達皇上的話。他自己是不能亂問,更無駁斥之權的。他聽了只是點點頭又說:「皇上讓我帶話給你。皇上說:『朕很憐你』。皇上命我傳旨說,你只要向年大將軍謝罪,便可得到赦免。」

  史貽直雖然還在跪著,卻突然直起身子,以手指天說道:「臣豈能謝罪,臣又豈肯謝罪!年羹堯的所作所為,已經遭了天怒人怨。臣可斷言:殺年羹堯,天必下雨!」

  太監邢年到午門外傳旨說,只要史貽直能向年大將軍謝罪,皇上就可以赦兔了他。可是,史貽直怎麼能這樣做呢?他一口就回絕了:「皇上,臣若謝罪,在皇上面前就是佞臣;在年羹堯那裡,則是附惡。臣不想成為奸佞小人,因此臣也不想得到赦免!臣只有一句話:殺年羹堯則天必下雨!」

  劉墨林想不到史貽直竟是如此的倔強。他看了一眼四周,跟著邢年出來的太監侍衛們,也全都驚得面色蒼白、張口結舌了。

  邢年的問話還在繼續:「皇上說,你與年某是同年進士,又受年某的舉薦,才得入選為東宮洗馬的。你必定在想,年羹堯功高震主,皇上也早晚會有鳥盡弓藏的時候,所以就想先來告他的狀,也好給自己留條後路。你這樣地投機鑽營,真是其心叵測。皇上問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邢年是老太監了,當年他曾目睹了幾位熙朝名臣批龍鱗的事情。可,康熙是位仁厚的君主,而雍正卻是個挑剔的皇上,他們父子倆是不一樣的啊。眼見得史貽直如此冒犯皇上而毫無懼色,他嘴上在問,心裡卻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劉墨林聽著這挖肉剔骨一樣的問話,早就嚇得渾身打顫了。卻聽史貽直端莊地說:「回皇上問話。臣與年羹堯是同年不假,但臣卻不知他曾推薦過臣這件事。今日忽聽此言,實在是讓人羞愧難當。臣舉進士,是臣自己考上的,與年某何干?年某人推薦臣,不管是出於何種居心,但最後用臣的是皇上,而不是他年羹堯!臣以為,皇上應當以是非曲直來判定取捨,而不應以揣測之詞來加臣罪過!」說完他伏地頓首,叩頭出血。

  邢年擦了一把汗又說:「皇上說了,你既然不肯服罪,那你就必定是小人,你就得在這裡曬太陽。曬死了,天就下雨了!」

  史貽直一見邢年要走,伸手就拉住了他罵道:「你這個老閹狗!去向皇上回話,我史貽直不是小人!」說著,他的眼睛裡冒出淚花來。很顯然,剛才皇上要邢年傳過來的話,深深地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邢年一笑說道:「咱只是個傳旨的,皇上要問什麼,不幹咱太監的一點事兒,從心裡說,我倒是很佩服您史大人這份骨氣的。」說完,他逕自帶著人走回大內繳旨去了。

  劉墨林見到這番情景,驚得又愣又呆。他忽然想到,自己這是怎麼了?我今天到這裡來,是有要事的,先得到上書房去見張廷玉,完了還得趕到年羹堯那裡去哪!便三步並作兩步向上書房奔去,可他卻晚了不止一步,因為張廷玉已經在和楊名時談著了。楊名時身邊還坐著個李紱,看來也是等候在這裡的。張廷玉見他進來,只是略一點頭說:「你怎麼到這時才來?原來我打算先和你談的,可已經見了好幾個人了。這樣吧,你先坐下,等我和楊名時他們談完,再陪你去年大將軍那裡好了。名時,你繼續說吧。」

  楊名時答應一聲,就接著說了下去:「張相,您知道,雲貴那裡苗瑤雜處,是不能和內地類比的。內地是官府說了算,而雲貴卻是土司說了算。如今,蔡珽將軍已不再過問民政了。我遵照先皇的遺訓,採取懷柔羈魔之策,好不容易才把那裡理順。皇上說要『改土歸流』,就是要用朝廷官員來替代土司,甚至要取消土司,那是絕對辦不到的。不是我不想辦,我曾在幾個縣裡試過,官府實在是管不了苗瑤山民的事情。中堂試想,一個個的土寨,隱藏在十萬大山裡面。有的寨子連馬都上不去,還有的寨子蠻荒不化語言也不通。這些寨子裡的土司又是世襲的,一旦被取消,就會生出怨恨之心。而且他們各自為政久了,一造反就會一寨皆反,一山皆反。你派兵去鎮壓,他們就鑽進了深山老林;而兵一走,他們就依然故我。有的縣已經多年沒有縣令,甚至連衙門全都倒了;而另外的縣雖有一個當地人在替政府辦事,但也只管召集土司會議和宣佈政令。會一散,他們該怎麼辦還怎麼辦。你想設政府嗎?那就要派官員。可那裡的瘴氣毒霧厲害,派去的人常常十去九不回。所以人們寧願辭官,也不願到那裡去。我說的這些煩難,請朝廷要多體諒點。我以為,還是維持現狀,不要輕率變更為好。」

  楊名時的話使張廷玉很覺得為難,他想了好久才說:「剝奪土司特權,百姓們應該擁護才對嘛。政府又不收取他們的苛捐雜稅,這是皇上的仁政,他們不該反對呀!」

  楊名時笑了:「張相,您沒有聽明白。我說的是『行不通』,而不是說『不應該行』。雲貴對於中原,雖有茶鹽之利,但那裡的貧瘠和缺糧也是人所共知的。許多地方,到現在還是刀耕火種。我到那裡的第一件事,就是教他們怎樣種地。『衣食足,知榮辱』,三字經得從這兒念起。能吃飽穿暖,才能談到扶植農桑。再進一步,才能說到養育人才、尊孔尊孟。等到他們慢慢開化以後,再設立政府,就水到渠成了。硬來,逼反了,豈不事與願諱。」

  雍正皇上要改土歸流的主張,張廷玉原來也是贊成的。可今天聽了楊名時的話,他卻犯了躊躇。他思量再三才說:「牛不喝水強按頭,那只是一句常掛在嘴邊的話,其實是不行的。皇上想給牛灌藥,可惜牛不懂事啊!哎,李衛遞來摺子說,他要在江南試行火耗歸公,聽說你也是不贊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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