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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第三十六回 臣子難難猜帝王心 謀士智智破佞臣妖

  雍正皇帝早就在盼著年羹堯勝利的軍報了,甚至可以說,從十四爺被褫奪了軍權之後就在盼著這一天了。他的這種心情,是兩方面的原因造成的。其一,年羹堯是他的妹夫,更是他的家奴,是雍正親手把他從一個包衣奴才,一步步地提拔成大將,提拔成威鎮邊關的統帥的。在這件事情上,說「年羹堯是皇上嫡系中的嫡系,」,一點也不過分;其二,在雍正的心目中,年是唯一的可以替代十四爺帶兵的人。或者換句話說,他是皇上手中用來打倒十四爺的一塊石頭。在目前朝局還不能穩定,「八爺党」還在蠢蠢欲動、時刻都準備反撲的背景下,年某的勝敗可以說是至關重要的。

  但雍正的心裡也十分清楚,年羹堯既然是他手中的一塊石頭,那麼它既可能擊中敵人,也有可能會砸了自己的腳!隨著年羹堯官職的升遷,權力的增大,他明顯地暴露出來的驕橫和傲慢,他對皇帝的陽奉陰違,特別是他多年來與八爺党那藕斷絲連的關係,也都讓雍正皇上十分擔心。皇上對此也採取了一些對策,諸如,在把十名近侍派往年的軍中「學習」的同時,也把那個桀傲不馴的九爺允禟派到了軍中。目的就是要看看年羹堯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是忠於朝廷的呢,還是另有打算。此外,雍正還充分利用自己遍佈各處的情報網,為他提供正反兩個方面的資訊,以便在適當的時候,對年某採取必要的措施。

  從今天接到的各路軍報中,雍正得到了他需要的消息:仗已打勝但九爺在軍中頗得人心;年、嶽為爭搶功勞而出現裂痕,年為了獨佔頭功,而不惜殺掉了十萬戰俘。這些軍報對於雍正皇帝來說,是喜憂參半的。喜當然勿庸多言,但十萬戰俘一個不留地全部被殺,還不知被殺的人是不是真正的「戰俘」,是不是年某又在玩弄「殺良冒功」的故技,但就這件事本身,就讓雍正很是為難。雍正自稱是佛教的虔誠信徒,也還有一位寄名和尚文覺陪侍在身邊。佛理又最講寬恕而最忌殺生,更不要說是殺害無辜百姓了。年羹堯這樣幹法,將使雍正無言以對世人的議論。但雍正畢竟是皇上,他必須在面臨難題時,權衡輕重,作出最明智的選擇,起碼在眼下,他還不能沒有年羹堯。

  雍正先是合十閉目,念了幾遍大悲咒,表示了對死難者的哀悼。又對年羹堯的「屠夫」聲名表示了無奈,可話題一轉,他卻說:「昔日秦趙之戰,秦國一夜間坑趙卒四十萬。將古比今,朕想年羹堯必定有他的難處。兵凶戰危之際,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等戰事結束後,朕請高僧和朕的替身文覺和尚去一趟青海,代朕做七天七夜的水陸道場,超度亡靈,消除戾氣吧。」

  張廷玉很能體會皇上的心意,他馬上就說:「皇上,臣以為今夜就要印出單頁邸報來,全文刊登年羹堯的這份奏摺。還要讓兵部廣為張貼,一定要家喻戶曉,人人皆知。」

  雍正一聽這話,高興地笑了:「對對對,就是這樣。你稍等一下,朕還要為年羹堯的奏摺加上朱批。」說完,他走向案頭,提起筆來,沾上朱砂,就文不加點的寫了出來:

  西寧兵捷奏悉。壯業偉功,承賴聖祖在天之靈,自爾以下以至兵將,凡實心用命效力者,皆朕之恩人也……朕實在不知怎麼疼你,才能夠上對天地神明。爾用心愛我之處,朕皆都體會得到。我二人堪稱古往今來君臣遇合之榜樣,也足可今後世欽慕流涎矣!

  雍正寫好後,遞給張廷玉說:「來,你和方先生再看看,如果沒有什麼,就趕快發出去吧。」

  方苞和張廷玉接過來一看,倆人全傻眼了。怎麼了?皇上的這個批語,有點不倫不類且不去說,可寫得也太肉麻了。皇上的用心,無非是要用西寧大捷,來穩定朝局,安撫民心。但這是皇上對臣下的批語啊,哪能說出什麼「不知怎麼疼你」,「古往今來君臣遇合之榜樣」,甚至「自爾以下……皆是朕的恩人」這話呢?他們倆人眼光一碰,又迅速閃開了。張廷玉不知怎麼說才好,還在思索著。方苞可實在忍不住了:「萬歲,三綱之內,君為首。這是千古名言,不可不注意,更不能亂了綱常。這個朱批,如果是用密折的辦法,單發給年羹堯一人,尚不為過。但這是要隨邸報一起發往全國的啊!批語中之『恩人』云云,臣以為斷斷不可!」

  張廷玉聽方老先生說了,也在旁進言說:「方先生說得對,臣也是這樣想的。邊將立功,聖上傳令嘉獎,于情於理,誰都不能說什麼。但皇上這樣說法,似乎是……太誇張了一些。」

  他們二人平日自認為知道皇上的心,可是他們並不真正地瞭解皇上。雍正此刻心裡想的,是不作則已,要作就把事情作絕。就如現在的這份朱批,幾乎是每句話都無以復加了。其實在雍正心裡,早就不滿意年某人,也早就在計較他和老八、老九他們來住的事了。尤其是老九就在年的軍中,而且還很不老實,這就不能不讓雍正擔心。現在把話說透,說絕,就為以後除掉年某做了最好的鋪墊,這就叫一石兩鳥。但是這話,無論對誰,雍正也不會說出來的。這是不是可以稱作帝王心術?咱們還是看看再說吧。

  雍正在寫的時候,也曾想到張、方二人會有不同的看法,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會堅決反對。他把那份朱批要過來仔細看了又看,心裡卻在想著怎樣駁倒這二人。想來想去的,覺得還是退讓一步更好:「你們的心意,朕知道了,可是,朕的心意,你們卻不明白。想當年,西疆兵敗,六萬子弟無一生還,聖祖曾為此痛不欲生。朕和聖祖心同志同,年羹堯為聖祖爺出了氣,就是替朕盡了孝,成全了朕的孝心。所以朕才稱他為『恩人』。既然你們這樣說,那就留下前兩句,加上『國之柱石』四字,依舊明發天下。所謂『恩人』的那些話,朕寫成密詔給年羹堯自己看。岳鐘麒也要有所慰勉,全都照你們的意思辦也就是了。」

  他們在這裡為皇上的批語作難,隆科多那裡也不輕鬆。他原來許下了六天內成事,可頭一件事就讓他碰了釘子。他是專管提調兵將的大臣,可楞是沒把兵符印信調出來。那蘇告訴他說,張中堂有令,任何人不得啟用兵符。隆科多很生氣,這不是要奪我的權嗎?他想找張廷玉問問這件事,你張廷玉管得也太寬點了吧。可後來又一想,不行,不能莽撞,焉知張廷玉仗恃的不是皇上的聖旨?硬是去要,皇上如果問一句:你要調兵符作何用?那不就全露餡了。所以他雖然後來幾次見到張廷玉,嘴也張了幾張,可就是沒敢說出來。他這樣一做作,倒讓張廷玉多心了:你老隆要是心裡沒鬼,為什麼不敢說這事了呢?張廷玉是位細心人,他這一多心不要緊,馬上就採取了行動。囑咐侍衛們加強了宮中的警戒,囑咐太監們加人加班,守候在靈棚旁邊。名義上是各位王爺貝勒居喪哀痛,恐怕體力不支出了事,規定王爺貝勒出來,哪怕是想方便一下呢,也都要有兩名太監攙扶。好嘛,這樣一來,別說是說悄悄話了,連相互遞個眼神都辦不到!允禩這個氣呀,可太監們是陪著殷勤,陪著小心地在侍候,你又能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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