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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赦賤籍皆因殉情女 褒鍾馗只為社謖安 劉墨林與蘇舜卿雖相愛卻不能成親,他只有求雍正皇上給蘇舜卿脫去賤籍。他並不怕皇上怪罪,因為除此之外,別無它途。哪知皇上聽了卻一聲不響地陷入了沉思,劉墨林驚呆了。他悄悄地瞧瞧皇上的臉色,更是讓人琢磨不透,皇上他,他這是怎麼了? 劉墨林哪裡知道,就因為他剛才一句「脫去賤籍」的話,觸動了皇上久藏在心底的一段隱秘,一番隱痛。那已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可雍正皇上卻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怎麼也擺不脫它的糾纏…… 這件事發生在康熙四十三年。老皇上康熙為了讓皇子們學習政務,派四皇子胤禎出京考察,胤禎去的是桐城至淮安一帶。這裡是黃淮交界之地,濤濤黃水,像一條不服管教的長龍,年年滾動,也年年決口,歷代皇帝對它都幾乎是束手無策。康熙派四皇子到這裡,要他實地考察一下黃淮交匯地帶的水情、民情、吏治、風俗,希望能從中得到一點啟示。恰恰那一年黃淮決口,大水肆虐,淹沒了良田村莊,成千上萬的災民流離失所,掙扎在死亡線上。因此,四爺的這趟差使就更顯得重要了。 皇子出京辦差,視察黃淮,而且這位四爺還帶來了皇上的旨意,帶來了朝廷的賑濟。地方官吏們可就盯上了四爺,或者說是盯上了四爺手裡掌握的那些銀子了。於是,當地的官員們紛紛前來,哭窮叫苦的,請安問候的,奉承巴結的,饋贈土產的……什麼樣的手段都拿出來了。目的只有一個,想多要點錢唄! 這一天四爺來到了淮安縣城,這裡早已被大水圍困。只見滔滔洪水,滾滾而來,簡直分不清東西南北.也看不見哪是出路。四爺當機立斷,一面命縣令緊急動員百姓護城,一面組織老人孩子們登上高處暫避。縣令說,四爺,這城是萬難保全了,我這裡備下了一隻船,不如請您立刻上船,咱們一起逃命去吧。胤禎火了,說你身為一縣父母官,危難之時怎麼能只想自己的身家性命?要逃得和百姓一塊逃,丟下百姓不管,我請出王命旗來斬了你!說完他就帶著家人高福,到城上察看水情去了。四爺登上城頭時,天已是正午時分,只見雲層厚重,黑得如同鍋底一樣的天上,吊著墨線似的龍尾,忽明忽暗,奔跑搖擺。紫色的,金色的火球,一上一下地炸開。雷聲一陣緊似一陣,把好端端的城樓震得直打顫。黃水已經漫捲了大堤,五尺多高的浪頭轟鳴著,叫囂著,排山倒海般地向城頭奔來。城裡的百姓全都慌亂地四散奔跑著,他們只顧逃命,哪還顧得了救城?跟著四爺來的奴才高福,見事情不妙,拉起胤禎就跑,一邊大聲說著:「主子,不好了,大水就要漫城了,趕快回去上船!」 他們剛從城上下來,就聽「轟隆」一聲,城牆被滾滾而至的黃水沖決了一條大口子。一時間,這裡就變成了天地難分的一片汪洋。水勢洶湧,濁浪滔天,房倒屋塌的轟鳴,哭爹叫娘的喊聲,組成了一片驚心動魄的慘景。他們跌跌撞撞地趕回縣衙,想找那位縣令商量辦法,可是,他們萬萬想不到,那位在四爺面前曾經信誓旦旦,說要與縣城百姓和皇子共存亡的縣令,在四爺剛一轉臉的瞬間,就丟下全城百姓和這位王子不顧,急急忙忙地向船上裝載自己搜刮來的金銀珠寶。一見黃水破城,他就登上大船,帶著自己的妻子兒女棄城而逃了! 多虧高福急中生智,找來了一口大水缸,把四皇子抱進缸內,他自己卻扒著缸沿,順流而下,捲進了無情的洪水……胤禎坐在缸裡,開始時,頭腦還算清醒。眼見得幾萬百姓被捲進波濤,他又是心疼,又是氣憤,想著一旦逃脫苦難,非要把這個黑心的縣令淩遲處死不可。可是,漂著漂著,他就在又冷又餓又驚又氣之中失去了知覺…… 當他第一次醒來時,好像是睡在一個鋪著乾草的小床上,旁邊似乎有個細弱的聲音在說話:「好了,好了,這人終於醒過來了……快,取姜湯來!」 胤禎被人扶起身來,灌了幾口姜湯,便又進入了昏迷狀態。也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他再次清醒過來時已是夜晚。房子裡點著一盞油燈,一個老漢蹲在桌邊不聲不響地抽煙,一位妙齡女子,布衣粗衫,身材苗條,正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在喂他。高福在外邊聽到四爺醒來,三步並作兩步搶了進來,趴在地上向那位老者叩頭:「多謝您了,老伯,不是遇上您,我們王……我們爺就沒命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像搗蒜樣地磕著頭,卻不敢說出四爺的真實身份。胤禎強自掙扎著坐了起來說:「者伯,我叫王孫龍,是北京人。多謝您的搭救,請問老人家貴姓?」 「咳,我們這個家,還怎麼敢稱這個『貴』字呀?我們姓黑,是樂戶家籍。唉,祖上造罪兒孫贖,積德也是為自己。救了你的是老漢的大女兒小福,這裡的是我的二女兒小祿。小福借米去了,一會兒就會回來的。」說完又重重地歎了口氣,走出去了。 爹爹一走,小祿拿出一個窩頭來遞給胤禎:「公子,你將就著吃點吧。這裡四周全是水,既沒菜,也沒鹽,姐姐出去半天了,還沒回來,米能是哪麼好借的?我爹剛才說的話,您聽聽也就是了,不必往心裡去。常言說,救人一命,還勝造七級浮屠呢,哪至於就把他嚇成這個樣子了?」 胤禎看看小祿,昏暗的油燈下看不太清。只見她容貌雖然說不上絕色,卻也透著甜淨俏麗,尤其是說話爽朗,口齒伶俐,沒有小戶人家女孩子的羞怯。便問她:「你們救了我,是件積德的事,我自然是感激不盡,這又有什麼好怕的?」 小祿回身進去端出了一碗野菜湯來,一邊招呼這主僕二人吃著,一邊說:「唉,這都是前世造下的孽呀!我們這個家,祖上曾是前明世家,永樂靖難之前,祖上還在朝做官。可是,永樂皇帝滅了建文帝后,說我們是建文皇帝的死黨,不管你原來姓的什麼,全都改姓了『黑』,而且全都劃成了『賤民』,入了『賤籍』。從那時到現在,三百多年了,全族的人,不論男女老少,都得從事賤業,當戲子,當吹鼓手,當媒婆、穩婆……,而不准種地務工做買賣。這三百年裡,族裡一共出了九十四個節婦和兩個烈女。光是去年就死了兩個,一個是還沒成婚丈夫就先死了,這個女孩也投水自盡;另一個是父母雙亡,自己又受人拐騙,卻寧死不從上吊投環而死。前任的太守聽說了這件事,說難得有這樣的賤籍,立志從善而不甘墮落;只可惜這節婦孝女還不夠一百。那太守說,只要是湊足了這個數,他就要上表請求皇上為全族脫籍。所以族裡訂下了規矩,全族的人都不准在這上頭出事……咳,我說這些幹什麼?」她突然臉一紅,不再往下說了。胤禎說:「這不是你自己要說的嘛!」小祿看了胤禎一眼,就飛跑著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轉回來了。手裡端著一瓢米,還抓著一把鹽,看也不看躺在床上的胤禎,就竟自坐下吃她的窩頭。胤禎笑著說:「姑娘,你別生氣,我剛才是和你說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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