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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高無庸剛走,便見雍正皇帝在一群太監和侍衛簇擁下走了過來。雍正今天的氣色很好,心情也很好。他看了一眼張廷玉和劉墨林笑著說:「探花郎,看過朕寫的字了?你是行家嘛,據你看哪一幅能中你的意呀?」

  劉墨林連忙賠笑答道:「喲,主子說笑話了,臣那兩下子,怎敢在主子面前賣弄啊!主子什麼時候有了興致,寫幅字賞給臣,就是臣天大的造化了。皇上交代的這差事不好辦哪!臣和張中堂在這裡選來選去的,都挑花眼了,才選出這四幅來。請皇上過目,看臣等選的是不是合適,然後再拿到廣生樓上去張掛。」

  雍正皇帝走近前來,仔細地看了看,挑出了「大漠孤煙直」和「桃花淵水」兩幅說:「不要太多了,還有那麼多臣子都送來字了,朕一人豈能包攬——哎,剛才劉墨林說要朕賞字,朕也不需再寫了,這案上放著的,你就挑一幅好了。廷玉,你想要什麼字,朕湊著今天現成的筆墨紙硯,就為你寫來。」

  張廷玉連忙跪下叩頭:「臣謝主子恩。其實,臣早就想要主子的墨寶了,只是不敢開口,臣最近裝修了府門,想求主子賜幅楹聯以光門媚!」

  雍正皇帝說:「朕自幼就愛寫字。可是,你們瞧,平日裡哪有閒情逸趣來舞文弄墨?現在,幾件大事都有了眉目,朕心裡才松泛些。既然你想要幅門楣,朕就給你寫一幅。」

  說著提筆儒墨,略一思忖,便在宣紙上用正楷寫了出來:

  皇恩春浩蕩

  文治日光華

  寫完又仔細端詳了一下,取出圖章印璽來蓋好,填了年月日,這才遞給張廷玉:「你看這樣寫成嗎?」

  張廷玉叩頭謝恩,激動地說:「……萬歲如此抬舉,臣何以敢當這十個字?就是把臣磨成粉也難以報答皇上這天高地厚的恩遇……」一邊說著,熱淚早已奪眶而出。

  劉墨林選好了一幅,雍正看了看,取出一方「圓明居士」的小璽來蓋上。雍正看看劉墨林說:「朕是信佛的。這『圓明』二字,就有佛家的意思。可是,你卻死活不肯皈依我佛。朕這幅字,好像是和尚送給秀才的,就賜給你罷。」雍正回頭又對邢年說,「剛才選出的這兩幅,你拿到廣生樓上張掛起來。記住,不許掛在正中間,聽見了?」

  見邢年恭恭敬敬地捧著條幅走了出去,劉墨林本來也想跟過去,卻被雍正叫住了:「你先別走,且等一下和廷玉一塊去,朕還有話說。」

  張廷玉他們聽雍正說得嚴肅,都不由得收斂了笑容。雍正一邊恩忖一邊說:「年羹堯出兵快半年了,只見他今天要物,明天要錢,可是,就聽不到開戰的消息,朕心裡有點不踏實。廷玉,你看要不要派個人去監軍呢?」

  張廷玉一聲不響地想了好久才說:「萬歲的心情臣能夠明白,想早點打好這一仗。但用兵的事與政務有所不同,稍有急躁,就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年羹堯在先帝健在的時候就已經是將軍了,他的長處是穩健、持重。本朝名將的戰法,各有不同。巴海善於周旋,有耐力,能持久;趙良棟善穿插,能奔襲;圖海善對壘,能攻堅;飛揚古善戰陣,能苦戰;周培公則機變多智、深謀遠慮,是位全才。只可惜,這些名將都已紛紛下世作古了。臣看年羹堯的作派,節制部署、進退尺度,都很謹慎,似乎是步了圖海的後塵。他心中何嘗不是志在必勝,又何嘗不想畢其功於一役?以臣的推算,他三月進駐平涼,四月推向西寧,已經不算緩慢了。臣想,可否由軍機處再發一個六百里加急文書,讓年羹堯和岳鐘麒共同拆看,合議回奏,問他們何時能夠進兵?用這方法催促一下就可以了。」

  雍正沒有急於說話,似乎是在認真地考慮張廷玉的建議。過了好久,他才突然問劉墨林:「你是怎麼看的?」

  劉墨林是第一次參與這麼重大的軍國要事,心裡有點緊張。他想了一下說:「萬歲,臣以為張廷玉說的辦法可行。康熙五十六年兵敗,六萬山東子弟無一生還,前車之鑒令人生畏,朝廷實在是贏得起輸不起了。所以年羹堯才持重進軍,為的是不戰則已,戰則必勝。臣以為他這樣做,正是從大局著眼。至於派監軍督戰之事,臣切切以為不可。前明土木堡之變,松山之敗,一直到李自成攻進北京,全都是因為朝廷不信任將軍,經常派大員監軍;而將軍又不滿意朝廷,遇到危難而不肯出力。一軍兩帥,事事異心,最是兵家的大忌。所以聖祖爺時,攻臺灣就專用施琅,李光地雖有督軍之名,其實他只管後方供應的事。所以臣以為,皇上只需催問何時進軍,何時接戰,另外保障後方供應即可,而絕不能提調軍務,那樣做是要壞事的。」

  雍正似乎是被他們兩人說動了:「好,依你們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決心不派監軍了。廷玉,你從二等侍衛裡選十個人,要年輕有為,可望成材的,選好後擬出個名單來交朕,朕要派他們到年羹堯軍前去效力。」

  張廷玉一驚:原來雍正皇帝還是對年羹堯不放心啊!他忙賠笑說:「皇上,岳鐘麒的資歷不在年某之下,有他在年羹堯身邊,朝廷對年某還是能夠節制的……」

  「哎,你想到哪裡了?朕怎能對年羹堯不放心?要不放心他,朕又怎麼會把二十萬兵士交到他手裡?你好好想想,當年聖祖皇帝要是早一點選派些親貴少年,讓他們到飛揚古軍中去學習軍事,何至於有今天,何至於連個可靠的將帥之才都找不到?」

  話說到這個地步,張廷玉無話可答了。但他心裡明白,皇上如果不是對年羹堯不放心,就不會採取這樣的辦法,年羹堯那裡難道就沒有可用之人,還用得著千里迢迢地派人去『學習軍事』嗎?

  劉墨林到底年輕,分不出這裡邊的輕重來,他連聲稱讚:「好好好,主上深謀遠慮,居安思危,臣心服之至!」

  雍正歪著頭瞧了劉墨林一眼,突然說:「劉墨林,你這個人才華橫溢,很讓朕喜歡。朕卻聽說你正和一個青樓妓女打得火熱,是真的嗎?」

  劉墨林一聽皇上這樣問,他的頭「轟」地一下就炸了。他連忙跪下叩頭說:「皇上問的事,確實是臣所為,但臣所遵循的是『情之所鐘,不分貴賤』之理。蘇舜卿即雖屬賤籍,但她守身如玉,賣藝不賣身,不可與尋常煙花女子等量齊觀。臣早就與她結為風塵知己,如今臣做了官,怎能做出貴而棄賤的不義之事呢?乞聖上明鑒。皇上既然問到這裡,臣索性懇求主上為蘇舜卿脫去賤籍,成全了臣和蘇舜卿的這段姻緣,臣將永感皇上的深恩聖德。」

  這劉墨林確實是聰明過人,他選的時機,說出的話語又恰到好處。雍正不說話了,他陷入了深沉的思索。一時間,殿裡靜得聽不到一點響動,劉墨林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早就在尋找這樣的機會了,他清楚地知道,要想了卻他和蘇舜卿的心願,沒有皇上親自發話,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更清楚,讓皇上為他說話,尤其是讓皇上准許蘇舜卿脫離賤籍,與他結成夫婦,那也只是他的一廂情願。能不能實現,要靠機遇,靠運氣。他跪在地上,小心地偷眼瞟了皇上一眼,見皇上的眼睛裡似乎是十分痛苦,似乎是汪著淚水;又似乎是在想著一件遙遠的往事。劉墨林不由得忐忑不安起來,皇上,他,他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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