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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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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志勇猶豫半天,過去很生硬地摸了摸顧耀東的額頭,「燙手了!」他脫口而出,但是沒有半點替病人著急的意思,反倒是滿心高興。 顧耀東納悶地看著他。趙志勇趕緊掩飾著自己不合時宜的高興,他從紙袋裡拿出兩個馬口鐵罐頭,在身上蹭乾淨:「我的意思是,燒出一身汗很快就好了。吃個水果罐頭吧。來看你也不知道買什麼合適,看店裡寫的這是好東西,就買了幾個。也不知道味道怎麼樣。」他一邊說話,一邊開罐頭,怎麼也打不開。 顧耀東躺在床上,忽然發現從他的角度能看到衣櫃下面露出來的繃帶。趁趙志勇不注意,他趕緊起身假裝在櫃子裡找衣服,將繃帶又往裡塞了塞。 趙志勇依然在絮絮叨叨,笨手笨腳地撬著罐頭,當他回頭看見顧耀東蹲在衣櫃前的背影時,才猛然想起自己並不是真的來探病。他怔怔地盯著顧耀東的左肩,只覺得那地方灼得自己眼睛生疼,於是機械地一步一步走過去,就在他要伸手去拍那只肩膀時,顧耀東拿著外套站了起來。趙志勇仿佛做了什麼虧心事,趕緊收回手。 顧耀東朝他笑笑:「有點冷,拿件外套。」 「讓我拿就行了。你發著燒,再有什麼事就叫我。」說完,他心虛地繼續埋頭開罐頭去了。 「這個時候來,得專門請假吧?」 「處裡也沒什麼事,鐘副局長……他剛好有事也不在,我就偷溜出來了。」 「其實就是有點低燒,睡一覺就好了。趕緊回去吧。」 趙志勇只顧著撬罐頭,「從我認識你到現在,就沒見你生過病。你是不知道發燒有多磨人,整個人都要脫層皮。一會兒你嘗嘗水果罐頭,聽人家說酸酸甜甜,應該還不錯。」說這話時,趙志勇似乎又忘了自己不是來探病的。他到底是個善良的人,一不小心就會忘記那些被人硬塞在腦子裡的惡意。 顧耀東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有些感動。 罐頭依然打不開。顧耀東拿過去也研究了半天,用了各種辦法,還是打不開。 「早知道不買這洋玩意兒了。」趙志勇抓耳撓腮。 顧耀東忽然笑了出來。 趙志勇很茫然:「你笑什麼?」 「那年在遊行現場維持秩序,我們兩個被打得一起住院。我衣服掉了顆扣子,誰也不會縫。你跟我只能大眼瞪小眼,就像現在一樣。」 趙志勇也笑了:「是啊。那時候躺在一個病房裡,有說不完的話。」 「你還教我怎麼去檢驗自己喜不喜歡一個人。」 「都是跟雜誌瞎學的,不過起碼檢驗出來你喜歡沈小姐了,當年你還嘴硬不承認!」趙志勇驀然有些感慨,「現在你們都訂婚了。」 時間過得真快,很多事情都變了,但留在過去的那些真摯和開心變不了。一時間,兩個人仿佛又回到從前,可以無所顧忌地說笑。 「這些東西,我知道你平時也捨不得買來吃。謝謝。」顧耀東很真心地說。 然而他的話卻無心地提醒了趙志勇來顧家的使命,於是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伸出手,遲疑地捏了捏顧耀東的左肩,「跟我就不用客氣了。」他生硬地笑著,又順著往下捏了捏左上臂。 顧耀東一怔,抬頭望著他。 趙志勇見他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反應,終於松了口氣:「你沒事就好,真的,沒事就好。」 這一瞬間,顧耀東忽然明白了趙志勇來的真正原因。剛剛的感動全然變成了笑話。 趙志勇還在自顧自地開著玩笑:「當年被一顆扣子難倒,現在被一個罐頭難倒,我們兩個還真是一點沒變。」 「也不算是完全沒變吧。」顧耀東說得很失落。 冷場了片刻,趙志勇努力找著話題,他忽然想起什麼,興奮地說道:「對了!有個好消息!你猜今天誰來警局了?」見顧耀東不說話,他又自問自答道:「夏繼成,夏處長!現在是夏監察官!」 顧耀東很冷淡地「哦」了一聲。 「你的夏處長啊!不激動嗎?等你病好了,回警局肯定還能見到他!」 「在南京的時候就見過,夏監察官高升,我就不去高攀了。」 趙志勇啞然。兩個人尷尬地坐著,趙志勇偷偷看了看顧耀東,兩人目光對碰時,趙志勇趕緊笑笑,顧耀東回應了一個生硬的笑容,也不知還能再如何面對,他沉默地別開了臉。 送趙志勇離開福安弄時,不知為什麼,顧耀東想起了趙志勇的媽媽。 「趙警官——」他朝趙志勇的背影喊道。 趙志勇趕緊停下腳步,回頭望著他。 「你媽媽的病好點了嗎?」 「半個多月沒收到信了,至少沒有壞消息吧。」 「還是打算接她來上海動手術嗎?」 「我還在攢錢。快了。」 「如果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你儘管開口。這是真心話。」 趙志勇感動地看了他片刻:「謝謝。也是真心的。」 趙志勇轉身走了。顧耀東望著他消失在弄堂口,只覺得心裡特別難過。 這天晚上,在金門飯店富麗堂皇的宴會廳裡,鐘百鳴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夏繼成。席上坐著警局幾位副局長以及各處的長官。大家談笑風生,觥籌交錯。夏繼成不論做什麼,始終都是用右手,左手要麼放在桌上要麼揣在衣兜裡,似乎有什麼不方便之處。鐘百鳴喝著酒,越發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同樣是在這個晚上,刑二處一幫警員還是去了以前總和夏處長吃飯的那家小飯館。桌上擺著酒菜,他們等了整整兩個小時,沒有人動筷子,抱著一絲執拗的期待,一直等到夜色濃了,街上沒有行人了,店裡也已經沒有其他客人了,連老闆都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桌上擺著幾盤涼透的菜,四人沉悶地坐著,臉上盡是失落。 「處長可能真的分不開身吧。」于胖子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小喇叭:「處長說儘量,『儘量』的意思,應該就是不來了。」 李隊長歎了口氣:「散了吧。我去付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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