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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客棧外擺著兩三張桌子,幾個男人正在吃面。沈青禾的貨車就停在一旁,她拎著行李準備上車。這時,會場裡的那名倉庫管理員老金拎著一瓶酒來了。那正是自己昨天才送去的洋酒。

  一個吃面的男人揮手招呼,老金和他們坐到一桌,酒瓶放桌上。

  吃面的男人:「就等你了。今天又從倉庫拿什麼酒了?」

  老金很是得意:「政府開大會用的酒,當然是好酒了。拿一瓶出來讓你們嘗嘗。」

  原來是只手腳不乾淨的耗子。沈青禾無心聽他們閒聊,上車準備離開。

  「經理不會發現吧?」

  「發現了也不能把我怎麼樣。我是倉庫管理員,看的是政府的東西,又不是他的,拿一瓶酒算什麼?」

  吃面的男人殷勤地給老金倒酒:「哎,你現在也算大會內部人士了,我們正想跟你打聽,聽說會場裡出事了?」

  老金剝著花生,一副知情人士的樣子:「不是會場裡,是外面。有人在樹林裡撞見埋死人。早上五點多就在林子裡挖坑,連棺材板都沒有,一聽就有問題。」

  「什麼人撞見的?」

  「來開大會的,一個老頭,邵什麼塵。」

  「那死的什麼人呢?」

  「沒人知道,不過已經報警了,員警會查的。」

  聊天的人只當這是一則飯後獵奇的談資,但是沈青禾聽得心裡咯噔一下。她從坤包裡拿出老董交給她的十二人名單一看,其中一個人就是「邵白塵」。雖說他只是目擊者,但這事總讓沈青禾隱隱覺得不安,她決定出發之前還是先給老董打個電話。

  然而回了客棧拿起電話,裡面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掌櫃的,電話怎麼不通了?」

  掌櫃在門口曬被子:「一早就這樣了。整個莫干山也沒幾部電話,聽說都斷了。」

  「知道什麼原因嗎?」

  「不清楚。以前遇見下暴雨倒是時常會斷,不過今天天氣這麼好,就不知道為什麼了。」

  電話線無端地斷了,莫干山成了一座孤城,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沈青禾的卡車行駛在蜿蜒的山路上。她的任務是來莫干山送名單,她是個聯絡員,名單送不出去,自然應該原路返回。

  一個刹車,車停下了。

  為什麼湖州交通員兩次接頭都沒有現身?邵白塵撞見的殺人埋屍,會不會就是……夏繼成給她的進山許可證到今天為止就作廢了。她走了便不能再進來,但是名單上這些人,也許永遠都不能再出去。

  客棧掌櫃正在曬最後一床被子,一轉身,沈青禾拎著行李站在他身後。

  「哎?姑娘,您不走啦?」

  沈青禾笑盈盈地:「反正都來了,聽說莫干山的山貨不錯,準備收一批回上海賣。」

  傍晚時分,鴻豐米店外的菜場已經安靜下來了,只有零星幾名小販還在收拾沒賣完的青菜。

  夏繼成跟著老董進了密室。老董有些著急,一進去關了門便問道:「青禾跟你聯繫過嗎?」

  夏繼成是被老董的緊急電話召來的,這當頭一問,他立刻意識到出事了:「沒有。怎麼了?」

  「剛剛收到湖州地下組織發來的電報,他們和派去莫干山的那名交通員失去聯繫了。青禾最後一次跟我電話聯繫是兩天前,之後也沒有任何消息。」

  夏繼成愣了愣,努力平復下情緒:「她在電話裡怎麼說?」

  「接頭失敗,她在等待下一次接頭,如果還是沒有接上,立刻返回。問題是她到現在也沒有回上海。往莫干山的電話也打不通了。」

  「莫干山除了那名交通員,還有其他同志嗎?」

  「按計劃,莫干山遊擊隊應該在今天趕到,接應青禾。但是電報裡說遊擊隊過關卡的時候遇到麻煩,要耽誤兩天才能到。」

  夏繼成望著從天花板上吊下來的燈泡,眼神有些空洞:「也就是說,現在她是一個人在莫干山。」

  「山上的電話不通,她應該會去最近的縣城,設法和我們聯絡。」

  「不。她去不了。我給她的進山許可證已經到期了,一旦出了山,她就不能再返回。」夏繼成說得很平靜,言語間卻有一絲悲壯的意味。

  老董明白了。沈青禾決定留在那裡孤軍作戰。

  在這間密室,夏繼成總是喜歡靠在柱子上和老董說話,也許是在警局坐得太多,也許是站著更能保持敏捷,他很少在老董面前坐著。但是現在,他走到角落裡,坐在了一摞壘起來的米袋子上。「我相信她有必須留下的理由。」夏繼成坐在那個燈光照不到的角落,低沉地說道。與其說他在為沈青禾的擅自行動找理由,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她是「留下了」,而不是回不來了。

  老董:「我馬上向上級申請,由警委增派同志去接應她。」

  夏繼成抬頭看著他:「老董,這趟我自己去。」

  老董有些意外:「你親自去?」

  「這是最好的辦法。會場主要由警局負責,如果真的有事,我在那邊能馬上處理。」

  「你打算以什麼藉口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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