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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戶籍科有一個巨大的房間,裡面像圖書館一樣,立著一排排專門存放戶口底卡的木櫃子。這種櫃子和藥材鋪裡的中藥鬥櫃很像,上面全是小抽屜,每個小抽屜上都貼著一個標籤,上面寫著一個姓氏。戶籍科就是用這種方法,把全上海的戶籍底卡按照姓氏存放在了一個個抽屜裡。

  三名戶籍科警員已經趴在桌上鼾聲四起。只有顧耀東一個人還坐在辦公桌前寫寫畫畫。名單上有三百多個人,按照名單順序一個一個去翻抽屜,效率太低。常常是這一分鐘剛找了「張三」的卡片,過一會兒又得走回來找「張四」的卡片。時間全浪費在來來回回走路上了。

  顧耀東將名單細化歸類,用表格把相同姓氏的人統一羅列出來,這樣一次就可以把一個姓氏的卡片全找完。這是他在東吳大學法學院讀書時養成的習慣,沒想到會在這裡派上用場。

  就這樣到天濛濛亮的時候,名單上的戶口底卡有很多已經被找出來了。

  下一個是「劉澤沛」。

  顧耀東很快翻出了底卡——「劉澤沛,男,五十三,木匠。籍貫上海市青浦縣三保五甲廿四戶」。

  天已經完全亮了。孔科長一進戶籍科就看到三名警員趴在桌上睡覺。他似乎已經司空見慣,搖了搖頭,也沒打算叫醒他們。這時他聽見檔案室裡有動靜,進去一看,是顧耀東。

  顧耀東遞給他一摞戶籍底卡:「孔科長,這是四十張底卡。我再接著找。」

  孔科長很詫異:「你一個人整理的?」

  顧耀東黑著眼圈傻笑,沒說話。

  「一晚沒睡吧?」

  「我不困。」說完,他又回卡片櫃前繼續幹活去了。

  孔科長看著手裡的一摞戶籍卡,又看著顧耀東,歎了口氣:「可惜了。」

  這批戶籍底卡很快由王科達直接轉到了石立由手裡。事情進行得悄無聲息,並且極其迅速,以至於從石立由辨認出「劉澤沛」就是「陳憲民」,到楊奎查出木匠鋪地址,時間還不到上午九點。

  這原本是一個天氣不錯的早晨。沈青禾在九點準時到了木匠鋪。警委安排的船已經在碼頭了,她來接陳憲民上船。木匠鋪裡照舊木屑飛舞。桌上放了一箱看起來像是嬰兒車一類的小推車零件。這是陳憲民給沈青禾準備的,她來木匠鋪,總得有個合適的理由。

  沈青禾聲音很輕:「船十點到十六鋪碼頭。」

  陳憲民把一張單子遞給她:「好,這是木輪的提貨單。一共十個。」

  沈青禾看了眼提貨單,收進坤包:「如果有人問起來,您就說出門是幫我搬貨的。貨車就停在路西口的集市,您上車後藏在空貨箱裡,到了碼頭直接和貨箱一起上船。」

  「這幾天和外面斷了聯繫,不知道情報組怎麼樣了?」

  「他們都處於隱蔽狀態,暫時沒有壞消息。」

  陳憲民苦笑:「這也算是個好消息了。」他當組長很多年了,手底下來了很多人也走了很多人,他記得每一個人的故事。「組長」二字對他而言已經不僅僅是個頭銜。

  窗外忽然一陣尖銳的刹車聲。沈青禾趕緊從窗簾縫隙往外看,只見三輛車停在門口。楊奎和數名刑一處的警員匆匆下車,朝木匠鋪而來。

  她心裡一沉:「是刑一處的人。」

  陳憲民果斷放下箱子,脫掉外套,恢復正在幹活的樣子:「你趕緊去曬臺,從那兒翻上屋頂可以到旁邊的弄堂。快走!」

  敲門聲響起。

  「您跟我一起走!」沈青禾很堅定。

  「員警都是沖我來的,你沒有暴露,必須分開走!」陳憲民也很堅定。

  「我的任務是要把您安全轉移出去!」

  「你只是交通員,沒有上級命令不得介入行動!這是紀律!」陳憲民刻意強調了那個「只」字,幾乎是警告沈青禾不要越級,然後將她往樓梯上一推:「走!」

  沈青禾咬牙跑了上去。

  敲門聲再次響起。陳憲民確認沈青禾上了樓,這才從窗簾後看了看外面的情況。三輛車停在門口,員警已經包圍了木匠鋪。他淡然地整理了裝束,不慌不忙開了門。

  楊奎站在門口:「警局登記戶籍,請您配合,出示證件。」

  證件應聲遞了過來,上面寫著「劉澤沛」。楊奎隨手翻了翻,瞟著陳憲民。

  「警官,您打傢俱嗎?上好的木料。」陳憲民說得很自然。門邊放了一箱小型木輪,工作臺上的木工銼還放在木料上,種種跡象都表明開門之前他正在幹活。

  楊奎冷笑著推開他進了屋。似乎是有狗的嗅覺,他停在了樓梯下麵。兩名警員控制住陳憲民。楊奎掏出手槍,輕輕上了樓。

  沈青禾一到屋頂曬臺就下意識反鎖了從樓梯通往頂層的門,但她立刻意識到不對,又將一切復原。

  屋頂曬臺和其他人家的曬臺相連,高低錯落。木匠鋪子一共三層,相鄰兩邊的房子都是四層,要想離開必須翻上隔壁屋頂,再從屋頂撤離。弄堂裡,木匠鋪的前後門都有員警守著。沈青禾選了一個他們從下面望不見的角度,正要往上爬,忽然聽見有人在開門。

  楊奎拿著手槍,使勁一推,門開了。曬臺上空無一人。他快速掃視一圈,停在曬臺中央的雜物間面前。這是一間搭建起來的小木屋,只有一人高。楊奎猛地拉開門,貓著腰探進去看了看,裡面除了木工工具什麼都沒有。沈青禾躲在雜物間另一側,聽著楊奎的一舉一動,汗水滲了出來。

  楊奎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握著槍悄悄朝雜物間背後挪去,猛地一轉,然而那裡什麼都沒有。

  下面弄堂裡有警員守著,楊奎大聲問了幾句,回答都是沒有異常。他還是不放心,趴在平臺邊朝下張望。在他正下方是一個小陽臺,陽臺上放了幾盆花,其他什麼都沒有。而此時的沈青禾就像壁虎一樣緊緊貼在陽臺底下的外牆上,一手拎著高跟鞋,一手撐著頭頂的陽臺底,赤腳踩在凸出來的一小段排水管上。

  楊奎趴在那兒看了半天,確實沒有異常,這才離開了。沈青禾心驚肉跳地翻回曬臺,爬上隔壁屋頂,像只矯健的貓從屋頂離開了。

  楊奎一邊下樓,一邊收起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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