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的後現代生活(30)_燕燕

三十

　　30、姨媽的病情診斷

　　精神病醫院。

　　一個全副武裝的保安，嚴陣以待地站在門口。

　　葉如蘭先去見男主治大夫，年紀很輕，羞答答一雙眼。遞給她一張名片上，卻不可小覷諸多個頭銜，美國留學心理學博士讓她印象深刻，這說明，患者家屬將對這裡「拯救」心靈的能力建立起基本的信任。小大夫拍打著本夾，匆匆忙忙交代了葉如棠入院以來的狀態，他們對她病症的診斷，以及下一步治療方案———老年「精神分裂」是板上釘釘了。三個月一個治療週期，至少兩個週期。

　　葉如蘭聽了不寒而慄。

　　大夫又解釋說：不過，從她狀態來看，她至少有兩年以上的抑鬱症，躁狂———抑鬱精神病週期性發作，輕度的表面上看不一定心智失常。徵兆可大可小，只不過非專業人士對這類潛伏期症狀沒往心裡去，以為是性格問題，或者是言行有點古怪而已。急性反應階段，一定有觸發事件，她自己也感到痛苦不堪，有嚴重的破壞力、自殺傾向。再者，知識份子比較容易「掩飾」自己……大腦神經外科手術領域的研究證明，患有抑鬱症的人，體內一種叫做生物胺的物質的代謝功能具有變異趨勢，這一變異影響了神經系統內脈衝的傳遞……

　　葉如蘭打斷了他的宏大學術性表述，問道：「請問，你剛才說觸發事件、急性發作原因是什麼？」

　　我找你來，正要詢問這一點。大夫說，如果在一段時間內發生數起緊張事件，比方說，父母死亡、離婚、孩子問題、事業不成功、感情被人拋棄、病重、友情受傷甚至炒股賠錢……

　　所有倒楣事姐姐全占了。

　　這是一個向上爬的社會，成功帶給人社會經濟地位的變化，也伴隨著更大的壓力和責任，成功導致抑鬱是正常的。大夫直言不諱說，你姐姐英文不錯，隨身帶原版書，在哪留的學？

　　葉如蘭無奈道：她連歐洲都沒去過。成功？見鬼！

　　這個階段一連串的事，並無巨大波瀾，分析來分析去，觸發事件到底是什麼？還是一頭霧水。只有一個最大可能，就是結婚，那位姓什麼來，哦姓金，金開榮先生？

　　大夫感興趣地追問來龍去脈，這個心理線索他們必須掌握。而此前送病人來的一群人，真是瞎起勁，一概不知情。他們七嘴八舌只是提到一隻貓，死了的貓。請確認一下，這只貓是不是患者的寵物，很多老人失去寵物也會發生急性抑鬱症的。葉如蘭說，我姐姐怕貓，她毛髮過敏。哦，假如貓不是她自己的寵物，似乎是一種發作後的結果，一連串表面現象之一，與真實心因不怎麼相干。男大夫邊說，邊刷刷刷地在本子上記錄著。

　　又問姓金的，男性，年齡？職業？葉如蘭沮喪地搖頭，連我也不瞭解，一面沒見過。光知道個名字。我來上海就是要調查此人的！我甚至搞不清是不是個陷阱？

　　在不知不覺中，人為自己設計了陷阱，從而掏空了生活的意義。瞅著人不大，他出言挺深刻。

　　小大夫繼續問，這可涉及隱私了，不過我必須瞭解，這很重要，有資料證明有童年受虐史的成年精神抑鬱症發病率為16％。請你回憶一下，患者童年有受虐嗎？諸如、情感虐待、軀體虐待和性虐待？

　　葉如蘭心裡焦躁累極了，慶倖自己看過一點心理學書，略知皮毛，佛洛德老東西流毒甚廣。於是，一概回答不知道，NO！我們小時候是幸福的花朵。

　　第一次與大夫的會晤結束，小大夫自信地拍打她的肩膀，很深沉安慰道：沒關係，我們有辦法！目前全球有三四億精神抑鬱患者，相當於精神分裂的7倍多。抑鬱是世界第四大疾患。他們必須先投身靈魂的黑夜之中，才能重見光明。

　　而後，大夫再三叮囑，親屬的理解與感情、關愛，配合醫治此類病人如何如何至關重要，每週探視，一定按時來。病人格外脆弱敏感的。希望葉如蘭隨時與之保持聯絡，臨走，抖動著他的名片道：「想起有什麼線索，立即給我打這個電話！」大夫的表情口吻，讓她想起了好萊塢情節片破案電影裡的大偵探。

　　走出醫院大門，葉如蘭還是沉浸在悔恨之中，悔恨自己當初對姐姐的出言不遜、狼心狗肺；悔恨自己過年丟下她一個人；悔恨對她怪異言行麻木刻薄，悔，悔，總而言之，她悔得腸子都青了……「她需要親密，這是人類最基本的要求。身邊有個親人，出問題的幾率小得多。」大夫的話在耳邊迴響，但姐姐沒有「親密」，孤獨是她最親密的東西。至少必須儘快找到她的女兒雪娃。

　　還有，尋找神秘的、至今沒露面的金開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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