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的後現代生活(26)_燕燕

二十六

　　26、婚禮的祝福

　　春節前，葉如棠堅持要搬回自家。她一趟一趟地跑。原先，從家裡往老潘這拿了毛巾拖鞋勺子電鍋杯子毛巾被床單茶葉等等，大包小袋氣喘吁吁上樓，宛若一隻盡職的母雞，正兒八經開始壘自己的窩。辛辛苦苦壘好，又塌了。現在，再一點一點運回去。

　　葉如棠捨不得打的士，更不讓老潘送他，她累死也永遠不會用那部下流的「好來喜影樓車」。

　　當她第四次連扛帶挪、汗流浹背乘電梯時，電梯女工阿娣守在電暖器前取暖，問，老葉，你這是到哪裡旅行回來？葉如棠答道，女兒那裡，我女兒在洛杉磯。阿娣羡慕地說，你出國了？怪不得從沒見過你女兒，在美國哦，你開心死了吧？葉如棠點頭說，是啊是啊，累死了。沒意思的。阿娣笑著說，為自己小孩子累死也開心！此刻，葉如棠無意抬頭看，便看見電梯左側有一幅漫畫，上面畫一隻貓：尋貓啟事，聲明前幾天走失了心愛的家貓一隻，名字叫咪咪，外觀什麼樣子，還配有可愛的彩色照片。最後，強調失主一家老少三代人如何痛不欲生，希望發現者，儘早聯繫1304室水運霞，不勝感激、重金獎勵云云。

　　阿娣順她目光說，對了，你不在家，你不曉得貓丟了？她家咪咪你看見了嗎？葉如棠心裡咯噔一下，慌張地搖頭。阿娣撇了撇嘴，說，老太天天尋，尋得大家都煩死了。不過，我倒希望自己能尋到，尋到者好獎勵10000元哪，我老家尋一個人才5000元，為一隻貓，真有鈔票！

　　葉如棠拿鑰匙開房門，看見門口牆壁上也張貼著尋貓啟事，一把撕開。想想不對，又回房找膠水粘上。前後左右看看沒人，放心進門。

　　關好門，葉如棠每個房門巡視一遍，躡手躡腳、撅屁股往櫥櫃床下沙發後面又巡視了一遍，除了灰撲撲的塵土，一屋子空寂。她如釋重負地關上所有房門，坐在老掛鐘下。

　　前一段時間，她還去了一趟本市書法家協會辦公室，那是她去領取老年書法比賽獲三等獎的證書。領證件之後，已經過了若干時間了，證書都落滿了灰塵。她這類業餘書法愛好者不知怎麼又被人想起，於是，那天一位元陌生人來電話，找葉女士。聽聲音很敦厚，問你願意奉獻愛心嗎？

　　葉如棠接到這樣的詢問還少嗎？杯弓蛇影，她警惕地回絕，謝謝，你找錯人了……急忙要掛電話，而對方又連珠炮似地說，哦，葉老師，請你聽我把話說完，我是老年書法家協會的，叫金開榮。首先，祝賀你獲得老年書法家協會的茉莉杯獎！是這樣，我們和普陀區少年宮有個聯誼輔導班，業餘時間輔導小朋友練練書法，長點知識，弘揚祖國傳統書法藝術。參加的孩子很多，他們的書法作業，要批改一下，可我們忙不過來。假如你有興趣，請你給孩子輔導一下……

　　她說，我的水準怎麼敢輔導孩子？

　　這位金開榮先生忙說，謙虛了，綽綽有餘！說白了，就是批改作業，描紅一個中楷或大楷大字，二分錢，嘿嘿，多是不多，不過也不吃力，畫紅圈圈而已，退休了嘛玩玩做做，請你考慮一下儘早答覆我，謝謝！

　　拿著一支紅墨水毛筆，毛筆字上畫圈圈，批註，還能賺錢，能賺一點總是好的。何樂而不為？葉如棠便答應下這份差事，天不亮，抱著一大摞書法作業回家。深更半夜失眠，正好坐在窗前，披著羽絨大衣，手裡捂個熱水袋，用紅筆批註。批著批著，東方露出晨曦，那手裡的紅筆圈圈一樣的實心太陽就升起來了。

　　臨近春節了，有天夜裡格外冷。葉如棠在作業本上繼續畫圈兒，累得眼睛發花，眼前晃晃悠悠，都是氳霧般的圈圈兒，這時電話響了。孫小玲這回報告的不是好事，她急急說，我告訴你一個消息你千萬別難過呀，你要難過了我就不告訴你了。

　　她問，到底是誰死了呀？

　　孫小玲說，誰也沒死，是老潘要和那個女的結婚了！

　　哪個女的？葉如棠問。「好來喜影樓」老闆杜小慧。

　　桌上紅墨水瓶子咣當一下打翻了，葉如棠的手腳冰涼。她用儘量平靜的口吻說，哦，是窮鬼傍富婆呀。

　　放下電話葉如棠想了想，該怎麼向一個鬼魂表達她的哀思，她先用一塊黑布蓋上電腦，那台該死的電腦，就是一名虛偽的、永遠候補共產黨員老潘同志的遺骨。不行，還不夠，她翻箱倒櫃找出一本漫畫書《朗格爾先生》。譯林出版社，封面寫道：人生個中味，酸溜溜，甜蜜蜜，苦嘰嘰，辣兮兮……她決定寄給潘知常先生作為結婚禮物。

　　葉如棠在書里加上一頁紙，紙上沒頭沒腦抄寫一句話：

　　幸福是一種緣分？

　　猿糞是猴子的大便！———寬寬語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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