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的後現代生活(22)_燕燕

二十二

　　22、墓穴之爭

　　那天雲淡風輕，難得好氣候，姨媽突然想去看看自己買的墓地，順便還能郊遊一趟。她總是惦記著那塊土地。

　　她和潘知常走在秋風涼爽的路上，怎麼看就是一對老夫妻，走親戚或到遠處挑傢俱一樣。總之很家常很普通地一前一後，興致很高地到了墓地。

　　按照記憶巡視到了屬於「我」的那塊地方，葉如棠頓時瞪大雙眼。那一處雖不起眼，可查著號碼，千真萬確就是它。墓地上分明立著一塊石碑，鐫刻新鮮大字一行：

　　高大鳳之墓

　　怎麼「我」的地方先有人了？

　　再看旁邊站著一漢子，剽悍粗大，滿臉悲戚地往墓地上插一束白花。口中念念有詞，無疑是傷懷亡妻的話。葉如棠一時發愣，張著嘴打量這漢子，著裝大方工整，淚眼模糊，沉痛，怎麼看都不像是不正常人的舉動。葉如棠自口袋裡摸出了票據，確切說，是一張印有數字和圖章的正式憑據，對號入座，舉著便上前問道：「哎，你是不是弄錯了，這地方是我的。」

　　剽悍漢子臉一沉，眼光好似看一個鬼。當即也拿出票據，號碼竟一樣？接下來兩人做什麼事可想而知，都說對方是騙子，全然忘記死者的存在。一個說你是搞啥鬼，而漢子一口咬定是自己買的，墓地一下熱鬧起來，葉如棠冷笑說，這又不是臥鋪，怎麼可以賣給我，又賣給別人？漢子說，你找我做啥，你找那管理處去，殺千刀的！

　　世上有偷錢偷車偷人，沒聽說還有偷陰宅的，你不得好死！

　　你罵誰？你今天是來找死的？剽悍漢子沖過來，卷起一股子熱浪，老潘在瞬間就一把拽著葉如棠的手，此刻他挺胸站在前面，眼睛裡精光一閃，大聲道：「你想要幹嗎？你要欺負女人？」老潘聲音好大，大得嚇了葉如棠一跳，自打認識他就沒聽過他這樣聲如洪鐘、氣壯山河過。

　　而後，他威風凜凜地把手一伸，差點戳到漢子的鼻子上：「你敢動，你還是圖個吉利吧，不然鬼魂就在你後面攆你！」

　　葉如棠有他這樣一個男人站在身邊，很有底氣。她這時很滿意他。

　　周圍人都看了這樣一幕。自然有好心人來拉架評理，分別看了票，都不錯，號碼都對。看來大家都是受害者。於是，一個癟嘴老太尖叫：「是他們搞鬼，賣了兩家。」又很在行說：「他們炒墓地的，想想反正都是炒嘛，不會說死就死的，沒想到，還有人真的要派用場。」剽悍漢子發出了不滿的吼聲，癟嘴老太屏聲噤氣了。漢子的悲傷已經被理智驅散了，他大搖大擺地走開，好像得了一個勝利。

　　走不遠轉身又回來，對葉如棠嚷：「你為什麼不先死？別纏著我，這裡是我的。你去找那些殺千刀的。」

　　老潘最後對他大聲喊：「遲早都要死的，可我們還沒死。對不對，你孤鬼一個你中了邪了。告訴你這樣的地方送給我還不要哪！」

　　回來路上葉如棠牙齒立即上火，疼了半天。這真是一件大事———墓地被「人」搶先占了。還搞不清該跟死人打官司還是跟活人打。老潘很理智決策，生氣歸生氣，還是該找那些賣墓地的。他們心急如焚找到了老葛，又跑去找管理處。謝天謝地，還真是找到了那個負責人，人家見到他倆，心平氣和，哦，她嘿嘿地壞笑，翻開抽屜裡的本冊，在一方盒裡扒拉扒拉號碼，說，要死哦，搞錯了，錯了不要緊，我給你換一塊地方。她隨手又抽了一個號碼。那口氣好像售貨員粗心拿錯了一隻襪子。

　　老葛在一旁嘴裡噴著酒氣，連連賠笑說好話，讓他倆不好再恣意發作了。老潘，這塊地方你們買著了，這幾天正在升值。這句話他說得很用力，一錯耳溜過去是不可能的。

　　作罷，老潘攥著葉如棠的手，兩人對視，心照不宣打算回家去了。出門葉如棠就搖頭，然後就笑了，說給人家聽可能都不相信的，真滑稽，我們今天遇到鬼了。有驚無險，既然葉如棠這麼高興，老潘也高興，跟著她笑了。一邊笑一邊拍拍打打，葉如棠今天特別想依靠著他。

　　深秋是伴隨著一場比一場大的冷雨而來的。

　　這幾天寬寬要回北京了。爸爸終於從國外歸來，葉如蘭裝修新房搬家完畢，辦理孩子轉學，另外找了個不錯的新保姆，把生活裡裡外外安排停當，喘息之際便給兒子寄來了機票。寬寬回家了。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