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的後現代生活(21)_燕燕

二十一

　　21、去天堂的門票

　　一個多星期過去了，見葉如棠遲遲沒下決心購買墓地，老葛又邀請老潘，動員他陪同葉如棠參加公司的客戶聯歡會，老潘三番五次電話叫葉如棠去，說人家老葛答應屆時介紹公司經理，親自給咱們諮詢答覆。

　　聯歡會在「喜洋洋酒店」一樓，辦得真像是喜筵，熙熙攘攘什麼年齡的人都有，老葛將他們倆安排的桌上，老者較多，看著都像模像樣。桌上有塊牌子：貴賓客戶。不敢當，不敢當，老潘推託著，可老葛的大手熱情地按下他和她，說，坐，坐嘛，你就是重要來賓和精英人士嘛。一打聽，果然來的都是陵園的客戶代表，都在天堂橋購買了墓地的，其中一位已經擁有了該公司13處穴。接著，就是客戶代表發言，其中一位就是老葛，葉如棠仔細看了他，今天真是西裝革履，頭髮還吹了風，神清氣爽。發言的時候，誠懇而又幽默，先解釋自己身份如何可靠，身份證號碼；退休前幹什麼，科級待遇，是黨員；（聽眾都咯咯笑了）又說自己初去陵園的時候，也是應了朋友的情面，可一去就動心，為了慎重起見，我還特地到民政部門、幾個陵園總局，親自查看了天堂橋陵園的所有批文。我最初購買兩個雙穴就是為留著自己用……

　　底下有個浦東人插科打諢，儂一個人用得了介許多？

　　聽眾哄笑，老葛並不生氣笑答道，是啊，我一個人用不了的，我今年才65歲……

　　浦東人又接話茬兒逗他：儂馬上死不了！……是死不了，我有長壽基因哦。老葛接上，大家又是一陣哄笑。臺上台下呼應著，有逗有捧哏的，如同說相聲抖包袱兒。老葛繼續說，這樣呢，我買了沒多久馬上賺錢，賺錢就買房子。現在我轉成投資了，時間就是金錢。走過路過就是不能錯過！我又購買了6個墓地，也是龍鳳雙穴，公司又承諾兩年後，可原價退款，大不了我就是損失兩年的利息嘛！

　　在眾人笑鬧聲中結束了發言後，老葛又自告奮勇，來了一段京劇清唱《沙家浜》「要學那泰山頂上一青松，挺然屹立傲蒼松」，帶身段精彩亮相，將聯歡會氣氛推向了高潮。

　　笑歸笑，老葛的話是大實話，還是讓葉如棠受用。暗合了她隱隱的憂患與焦慮，這些日子她獨自掂量來掂量去，睡眠品質下降。這種事沒人商量，只能自己扛著。她不能讓老潘知曉自己真實的經濟狀態，至今，交往這麼長，你老潘不也是藏著掖著嘛。她也先考慮過為已辭世的父母買墓地，真買，自然也是妹妹擔當七成。明擺著，我是貧農她是地主。可抓起電話撥通了葉如蘭，又掛斷。她在紙上胡亂畫了幾個墓地，心想，不，這事有點繁雜，一個人說了不算。父母生前便留下遺囑，骨灰撒到老家祖墳去，與先人們團聚。若改轍要與妹妹當面談談，與親戚們達成一致才行。

　　轉而，她想為自己身後事早做打算。陵園這麼人性化服務，很超前。代客做的瑣事真細緻，家人能想到的不過如此了。想想自己生也孤單，死也孤單，假使有一天死後躺在那裡，30年甚至更長的時間裡，每天有人祭掃，有人送鮮花，有人焚香做佛事，和裡面的我說說話，把人間的事情念叨念叨，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多麼溫暖。

　　可自己傻吃能睡、天天鍛煉，離死神敲門的時光還早哪，當務之急是賺錢、發財，活在現世要脫貧，活得痛痛快快，爭取早日將砸在手裡的股票損失奪回來。

　　再算算，自己帳戶裡養老的錢，滿打滿算只能買一雙穴墓地。還是二期會員優惠價。

　　說幹就幹，她當即跑銀行取現金。中午不睡午覺，寬寬看葉如棠翻箱倒櫃找東西，問姨媽你找什麼？姨媽找證書！找什麼證書？骨灰證！———寬寬聽了嚇了一跳。「哦，是你外公外婆的骨灰證。」姨媽笑道。然後，打扮一下忙不迭又出門了。

　　再一打聽按照規定，為亡者購買墓穴，要求購買人必須出具火化證明，或是骨灰存放證。要想為活人購買，算是為年事已高者提前預購墓穴或格位，買龍鳳雙穴，就需要兩人的身份證。

　　年事已高者？看來，沒辦法，只能向潘知常同志借用一下了。

　　寬寬發現姨媽近期進進出出有些詭異，總是若有所思看一張什麼證書，他好奇地偷偷打開看了一眼———永久使用權證書，封皮上是什麼民政局，裡面是鋼印和紅色印章。他問這是什麼？姨媽抿嘴答道：「這是姨媽的特殊門票。」「什麼特殊門票？」「去天堂的！」姨媽開心地說。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