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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夏心潔儘量把語氣調得平易近人,和陶妮套著近乎:「陶妮說起來你和我們家還挺有緣分的,你瞧,你和我女兒、媳婦都是最好的朋友,小杉和芳芳對你啊比對家裡人都好。」陶妮笑了笑。「說起來我們小柯還給你媽媽治過病,那時候我看他真是為你媽媽擔心得一塌糊塗。」陶妮由衷地說:「是的,我媽一直說小柯哥對我們家是有恩的。」

  「我的這三個孩子,別看我平時對他們非常嚴厲,但在內心我卻是十分十分疼愛他們的。他們三個相互之間也是很有感情的。現在小松出了事,我和他爸自然是整宿整宿睡不著,小杉和小柯也同樣是焦慮萬分,芳芳就更不用說了,小松如果有事的話,我們這個家也就塌下來了。」夏心潔說著,哽咽了起來。

  陶妮停下手中的筷子,她其實已經完全明白夏心潔究竟要說什麼了。

  夏心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視著陶妮:「陶妮,你能幫幫我們這個家嗎?」

  陶妮艱難地抬起頭看著夏心潔,她動了動嘴唇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陶妮,我想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了,對不對?」

  「我明白你要我做什麼,我也很想幫您的,可是你要讓我說假話,我是做不到的,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假話,我真的做不到。」

  夏心潔露出非常失望的神情,她呆呆地直視著陶妮,陶妮也充滿歉意地看著她,她們倆就這樣久久地對視著,對視著。

  夏心潔走後的幾天裡,陶妮覺得自己很無助,小杉出差去了,芳芳那邊也沒消息,沒人能替她開脫心中的煩惱。陶妮突然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一下子隔絕了,一邊是友情,一邊是良知,讓她難以選擇。

  陶妮一個人沿著學校操場的跑道上慢慢地走著,好多事情,卻是她無力做得完美的。

  這時韓波沿著跑道從陶妮身後跑過來:「喂,陶妮,你怎麼光走不跑?跑起來,快!」

  陶妮依然皺著眉頭走著。

  「喂,喂喂。是什麼事情讓你如此緊鎖眉頭,甚至失去了跑起來的動力和勇氣?」韓波不依不饒地聒噪著。

  陶妮停下來:「韓波,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要去做一件你應該做而且必須做的事情,但它卻會傷害到你不願意也不應該傷害的人,你會怎麼辦?」韓波原地跑著,想著:「這麼簡單的問題,還用問我嗎?答案你不是已經告訴我了嗎?」「是什麼?」「從邏輯上來講這句話可以做這樣的轉換,既然你要做的是一件應該做而且必須做的事情,那你就應該做,而且必須做!儘管它會傷害到你不願也不該傷害的人。」

  「就這麼簡單嗎?」

  「如果需要一個答案的話就只能這麼簡單。你是不是就需要一個答案呢?」

  陶妮皺著眉頭說:「是。」

  韓波笑嘻嘻地說:「那就成了。哎,陶妮,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你這麼為難?說出來聽聽,我來幫你指點一下人生迷津怎麼樣?」

  「你已經給我指點過了,我想我已經明白我該怎麼做了。」陶妮說著就大步跑了起來,她把韓波甩在了身後,韓波追上她,兩人並肩跑著。

  晚上,夏心潔、小杉、小柯、芳芳、司馬父一個個在客廳裡正襟危坐,表情嚴肅。

  夏心潔看看大家,開啟了話題:「再過幾天小松的案子就要開庭了,你們幾個都跟我說說你們心裡都是怎麼想的好不好?」

  在座的人都沒有吭聲。

  夏心潔拔高聲音:「你們倒是說話呀,平時一個個都能說會道的,現在全成啞巴了?」小杉忍讓地答道:「媽,你想讓我們說什麼?」

  「就說說你們都為小松想過些什麼辦法?你們打算怎麼救他?」

  小柯想了想,老實地回答:「媽,我能想到的就是要為小松請一個好律師,這對小松來說很重要,現在既然你已經為小松請了這麼好的律師了,我也就放心了許多。」

  夏心潔「哼」了一聲:「說得真輕巧,請個好律師就可以了?我告訴你們,曹律師已經說了,現在關鍵的證詞在陶妮手裡,如果陶妮出庭作證的話,小松他十有八九是要輸的。」

  三個人都低下頭去。司馬父不安地看看他們又看看夏心潔。

  夏心潔直視小杉和芳芳:「你們怎麼不吭聲了,一個個都坐在這兒裝聾作啞是不是?我真不明白你們為什麼就不能去替小松求求你們這位好朋友,這對你們來說不就是個舉手之勞嗎?」小杉壓抑著自己說:「媽,你不是已經被陶妮拒絕過了嗎?我們去也不見得有用的。」「她拒絕我是因為我得罪過她,她還在恨我。而你們是不一樣的,你們兩個和她有這麼深的交情,這麼多年的朋友難道是白做的嗎?這個忙她是肯定會幫你們的!」「媽,你是實在太不瞭解陶妮了,她拒絕你絕對不可能是因為她在恨你,她拒絕你只是因為她認為她應該去為那女孩兒作證。」

  小柯想了想說:「媽,小松出了這樣的事情,其實我們心裡都很著急,我們都很想幫他,可是我認為陶妮的證詞並不是問題的關鍵。」

  夏心潔冷冷地問:「那你認為問題的關鍵在哪裡?」

  「我認為問題的關鍵是小松他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件事情。」小杉點頭說:「對。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媽,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其實我們心裡都很難受。但人應該是有理智的,無論在什麼情況下我們都不應該丟失是非觀念的,因為這是一個做人的最根本的東西。」

  夏心潔失去理智地拍著桌子暴跳如雷地說:「你們倆是不是都恨不得讓小松早點死掉啊?你們覺得他給你們丟臉了是不是?你們的心怎麼都這麼毒這麼惡啊?」

  司馬父趕緊拉著夏心潔:「心潔,你別這麼激動啊,孩子們說的都是他們的心裡話,你冷靜一點,小杉,趕緊給媽媽倒杯水。」

  夏心潔甩開司馬父的手:「你別勸我,我沒法冷靜,你瞧瞧他們這一個個死樣子。」突然她又調轉矛頭朝著芳芳:「你現在也高興了是不是?那個陶妮算是為你報仇了是不是?」

  芳芳沒想到夏心潔會一下子針對她,她愣在那裡,臉上露出極其委屈的神色。「我……我又沒說什麼……」

  「我就討厭你不言不語的樣子,好像這事跟你毫無關係一樣,就等著看小松的好戲了是嗎?」

  小杉重重地把杯子往夏心潔跟前一放:「媽,你是不是失去理智了?在這裡胡說八道的。」芳芳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她站起身奔上樓去,把夏心潔的咆哮丟在後面。

  回到樓上,芳芳站在房門外想了想,抹了抹眼睛,推門進去,看到衛生間裡小松趴在台盆上想吐但吐不出來,一臉痛苦的樣子。房間裡放著很響的音樂,陽臺上的圓桌上放著空的酒瓶和酒杯。芳芳走過去把音樂的聲音關小,又將一隻倒地的空酒瓶放到桌上,然後她坐到床上慢慢地躺了下來。衛生間傳來小松劇烈的咳嗽聲,芳芳皺著眉頭把臉轉向一邊,小松還在不停地咳著,芳芳想了想,從床上爬起來,倒了一杯清水走到衛生間。

  「喝點水吧,以後別喝這麼多酒了,會傷身體的。」芳芳把水遞了過去。

  小松一愣,但他隨即說道:「我為什麼不喝?今朝有酒今朝醉,誰知道明天還會不會有酒喝。」

  芳芳走到小松身邊扶他,小松接過芳芳手裡的水杯往台盆邊一放,突然他一把拉住了芳芳的手,芳芳吃了一驚,她本能地縮回手:「你幹什麼?」

  「你別怕,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我只想拉一拉你的手。芳芳,你知道嗎?現在已經沒人理我了,連我媽都不理我了。」小松說著說著便嗚嗚地哭了起來。

  芳芳看著平日裡飛揚跋扈的小松今天竟如此的慘澹,心裡也酸酸的:「你別這樣,你一定是醉了,我扶你去睡一會兒吧。」

  小松聽話地讓芳芳把他扶到床邊,他一下子躺倒在床上,又拉過芳芳的手,芳芳掙了幾下,小松就是不肯鬆開,大著舌頭哆嗦著:「芳芳,我不想進去,我真的不想進那裡頭去,如果我這次能夠太平無事的話,往後我一定和你一起好好地過日子,我再也不會去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了,我就呆在家裡,哪兒也不去了,陪著你,陪著咱們的孩子,你說好不好?」芳芳眼圈一紅:「你別說了,快睡吧。」

  小松聲音慢慢地低下來:「我沒事的,我不會有事的,我會和你好好過的……」。

  看著昏沉沉睡去的小松,芳芳慢慢地扯過一床被子替小松輕輕地蓋上,心情十分複雜。

  學校裡,陶妮騎著自行車回到宿舍,她低頭去鎖自行車的時候,一隻手將她車兜裡的包拎了出來。陶妮猛一抬頭,見是芳芳站在她跟前,陶妮不由愣了愣:「芳芳?」

  「下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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