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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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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搖搖頭把存摺又塞回到謝言手裡:「爸媽的錢咱們不能用,這是他們一輩子的積蓄。人家說養兒防老,咱們不但不能養爸媽,反而要動他們的老本兒,我心裡,過不去。」謝言低下頭,望著手裡的存摺,嗓子裡像哽了一團棉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海洋把妻子摟進懷裡,用下巴抵住她的額頭,用這個動作無聲地傳遞自己內心的歉意和感激。 範磊買只雞竟然一去不回,老太太心裡大是生疑。就算像海洋說的,公司有急事需要人出差到天津,何必非得在春節前夕派自己的小舅子去,再說了,什麼急事連回家拿趟換洗衣服的工夫都沒有,帶著雞就奔去了?到這天臘八粥也喝完了,範磊還是杳無音信,連個電話也沒往家打過,琢磨來琢磨去,老太太始終擔心,是范磊因為水靈孩子掉了而心裡鬧了彆扭。範磊是個好人沒錯,可不是聖人,盼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孩子,結果就這麼沒了,就算他怨水靈也情有可原。眼看年三十兒已經在眼前了,要是那個時候範磊還不回來,這個家估計就是真的要散了。苦命的水靈啊,這個比誰也不差可偏偏多災多難的小閨女。老太太想著,情不自禁就想掉淚。 電話鈴在這時響了。老太太隨手接起來,漫不經心地應著:「噢,你找他呀,他不在家,你有什麼事,回頭我轉告他行不行?」老爺子不知對方說了些什麼,他只看到老伴的臉從發愁到吃驚,然後變得越來越冷峻,兩個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 海洋再次去醫院裡看受傷的工人老張,謝言特地請了假陪他一起去。當時帶頭找他鬧事的工人叫大豐的,還有其他幾個人都不在,病房裡只剩下一個15、6歲模樣的小工人陪護著傷者。他們說大豐帶著幾個人去找李制文了。海洋沒有在意,和在場的幾個工人認真地談了談,說服老張給寫了個簡要的經過說明,又囑咐老張有什麼需要就給他打電話,然後跟謝言匆匆忙忙直奔了拘留所,把材料拿給王隊。 「王隊,您看後天就是年三十兒了,我妹夫他……」海洋緊張地緊盯著低頭看材料的王隊的嘴,非常希望從那裡出來的話是「放心吧」或者「沒問題」。可是王隊看完了之後,只點點頭含糊地回應說:「今天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員出去了,明天我把這個證明交給他,看看有沒有通融的餘地吧。」 沒轍,海洋和謝言還得千恩萬謝地告辭出來。能做的工作都做了,範磊能不能在三十兒以前出來還是個未知數,這讓兩個人都覺出了很沉重的挫敗感。往公車站走著,謝言突然重重歎了口氣道:「家裡最近這是怎麼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海洋,你說咱們是不是做錯什麼事了,怎麼黴都倒一塊兒了呢?」海洋跟著長歎一聲,沮喪地說:「我也這麼琢磨來著,可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我究竟幹過什麼壞事。」謝言皺著眉無奈地點點頭:「也可能是天將降大任於你,先勞你的筋骨,再餓你的體膚,讓你把黴都倒盡了,好運就該來了!」「但願如此吧!」海洋在心裡咀嚼著「否極泰來」這四個字,苦笑了一下,接著說道:「要真那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海洋想不到,剛一到家,就真的有場能讓天地變色的暴風雨在等待著他。老太太沒招呼他,甚至什麼鋪墊都沒有,就鐵青著臉把一張存摺,還有原封未動裝著那二萬塊現金的「西城區公安分局」信封拍在他面前:「這是我和你爸的棺材本,全在這兒,一共八萬,再多,媽也拿不出了!」海洋和謝言莫名其妙,詫異地問母親這是幹什麼。「幹什麼?」老太太的聲音裡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你說幹什麼,把這錢該給誰給誰!我們老喬家沒有欠帳不還的規矩!」 細詢之下,海洋才知道,那個大豐找不到李制文,就把電話打到了自己家來,他想跟母親說明這錢並不該賴在自己身上,可是沒解釋兩句,就被老太太斬釘截鐵地打斷了:「我不管你們說的那個錢是怎麼回事,但是這些民工的錢你得給人家!」她把存摺和信封又往海洋面前推了推,語氣緩和下來,語重心長地說:「媽也跟那人打聽了,知道這事不全怪你,是有人卷了你的錢,可咱們一碼說一碼,不管誰欠誰,先把那些孩子的錢給結了。我們不懂你那些什麼管理什麼的,但是讓那些孩子大過年的一分錢也拿不上,我們心裡過不去!」在一旁默默坐著的老爺子此時插話道:「我跟你媽知道你們的品性,所以我們合計了,你們不付這個錢,八成是遇到了什麼難處。我們吃喝都你們管著,這些錢我們留著也沒用,你們就拿去趕快把錢給人家分分,讓人家高高興興地回家過年,也爭取儘早能讓範磊回來。」 老爺子說出這些話,謝言並不會覺得特別驚訝,可是老太太竟然有這樣的胸懷,是她此前從未發現的。她想起不久之前自己說海洋和家人從小地方出來卻好端大架子的話,感覺有些慚愧。婆婆是沒多少文化,公公也是小地方出來的,可他們身上有著眾多所謂的城裡人、知識份子都不具備的正直與純樸。這些品質是與生俱來的,像胎記一樣忠心耿耿地跟隨著他們,在必要的時候就閃耀出光芒。自己又有什麼資格為了學校裡幾年浸淫讀到的一點死書而看低了他們?她默不作聲,只是連連點頭,偷眼望海洋,他也和自己一樣紅著眼睛,頭點得像雞啄米一樣。 工人趕在年三十之前領到了工資,不管怎麼想辦法回家,總算能對家裡人有個交代了。二十幾條黑黝黝的漢子一個個激動得像孩子一樣。領頭的大豐簽完字,眼裡閃著淚光,兩腿一屈給海洋跪下了。男兒膝下有黃金,海洋趕緊扶他起來,心裡湧起一絲驕傲。可是對於謝言和岳母,他覺得很是抱歉,為了湊這二十萬,他除了拿自己父母的錢,還食言從許萍的賬上取了12萬。他給謝言打了一張欠條,卻被謝言三下五除二刷刷撕掉:「我媽從來沒有把你當過外人,你不給你媽寫欠條,也就不要給我媽寫欠條。」 大年三十兒這天,海洋兩口子把範磊從拘留所裡接了出來。十來天沒見,範磊鬍子拉碴,兩腮都陷了下去,看見他們倆,想開口叫一聲,可是嘴一張出來的竟然是哽咽。在計程車上,謝言交給範磊一遝錢,讓他回家前去好好洗個澡理理髮,給自己和水靈母子都買件新衣服,海洋又給他幾百塊錢,讓他順道把自己和岳父母家裡被層出不窮的事故耽誤得還沒來得及採買的年貨買了,他和謝言好抽身去接也在當日到京的水蘭一家三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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