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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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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一個從沒見過光亮的孩子又在永恆的黑暗裡離去,對於涵納甚至一手製造了這所有悲歡離合的人世生活來說,根本不算什麼。而對於還活著的人,他們也不會有特別充裕的時間用來悲傷或者憂愁,因為生活太快了,總有更新的悲傷和憂愁以人難以預料的速度到來,快得甚至來不及喘息。 喪子之痛還遠遠沒有退去,範磊就因為鬥毆打破了別人的頭而被關進了派出所。派出所的處理結論是:治安拘留十五天。這一天,才是水靈出院的第二天,是老太太張羅了許久也作了周全的打算,卻因為水靈突如其來的事故而幾乎被大家完全淡忘的貓貓的生日。 范磊被拘留,其實是為海洋出頭。而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實在不能不讓人感歎人性在面對利益的時候是多麼脆弱而虛偽。就像當初花了十幾萬撈出馬自立,他卻依然能夠臉不紅心不跳地為躲債玩「人間蒸發」,海洋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個讓自己傾盡家底還賣了車、並拿公司作抵押借了高利貸才付清工資的工頭李制文,竟然也能在口口聲聲說「感動」、「意外」、「死心塌地跟著喬總您幹」之後,一轉眼就吞掉工資款中的20萬,把急等著血汗錢回家過年已經急紅了眼的工人撂給海洋去解決,自己逃之夭夭。 年根了,沒拿到錢的二十幾個工人想著家鄉的父母孩子,恨不能把自己零稱賣了換成路費和年貨回家去。他們在海洋家所在的社區門口拉起了白色橫幅,上面用血紅的顏料和鬥大的字寫著「喬海洋,還我工錢,讓我回家過年!」要不是社區的保安攔著,他們肯定會直接沖進去砸開喬家的門。物業公司看事態不對,趕緊電話通知海洋家裡的人。幸好是謝言接到電話,她隨口編了個藉口搪塞老太太和老爺子,拉了海洋匆匆下樓。激憤的工人們根本不容海洋做任何解釋,他們將海洋圍在中間,怒氣衝天地高聲指責、叫駡。看到週邊密切注意著形勢的保安手裡拿著一個高音喇叭,海洋想從圈子裡擠出去借用一下,可是這個舉動被工人們誤解為想要逃跑,他們的憤怒被火上澆油,聲討時的指指戳戳升級成為拉扯和推搡。不知道其中誰先動了手,海洋終於跟他們打了起來。他孤身一人根本不是二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工人的對手,何況那些人的理智已經被怒火、乃至仇恨給燒沒了,他只覺得無數拳頭和腳雨點般向自己打來,很快他就連招架都變得很困難,只得用雙臂護住頭和胸,躬起身子用背來承接傷害。 範磊就在這個時候拎著剛從菜市場買回來準備給水靈燉湯補身子的老母雞經過,看到了在人群週邊一次次徒勞地去拉那些工人,不斷帶著哭音高叫「住手」的謝言。他怔了一下,馬上扔掉手裡的母雞沖進戰團,想護著海洋出來。可是,他的加入卻讓這場混戰變得更複雜了。他像被捲進漩渦裡的一根木頭,在工人們不辨敵我的推搡中一會兒被推到左邊,一會兒又被擠到右邊,眼看著海洋在中間挨著不知是誰沒頭沒腦施加的拳腳,卻就是無法靠近。一急之下,他沖出人圈撿了半截板磚,瞅准了一個中年工人的腦袋,掄圓了胳膊狠狠地砸下去。板磚下落的勢頭被堅硬的頭蓋骨頑強阻遏,兩者劇烈衝突激得板磚斷裂處灑下微小的紅色細末。被砸中的人最初下意識地慘叫一聲,停了一瞬,等到血汩汩冒出來流過眉毛又流過眼睛,這才爆發出歇斯底里的叫駡和哭嚎。參戰的工人們也愣了片刻,看到自己弟兄頭上像泉水一樣噴湧的鮮血,他們咬牙切齒地高聲罵著丟下海洋開始圍攻範磊。而範磊也仿佛讓那活了幾十年都沒正經見過幾次的人血刺激得起了興,抄緊了磚頭,眼白上迸出血絲,分明一副拼命的架勢,連迅速由遠及近的呼嘯的警笛聲都沒有聽到。 處理這起鬥毆事件的員警說,還好那工人傷勢不重並且沒有追究,否則,範磊的治安拘留就要升級成惡性傷害的刑事案件了。海洋和小蔡帶著水果到醫院裡看望受傷的工人,才知道李制文在這中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扮演了多不光彩的角色。他們拿出當時有李制文簽字的收據,還有銀行提供的支票入帳的記錄影本,總算讓工人們相信吞了他們血汗錢的並不是海洋。可是,「您怎麼也得幫我們想想辦法。那邊工程也欠著我們錢,喬總,不瞞您說,我們幾個都兩年沒回家過年了!」當時帶頭鬧事的一個工人這樣跟海洋說,旁邊有兩個一看就是孩子的工人已經忍不住開始抹眼淚。海洋看著他們,就好像看到水靈跟範磊下了崗四處想方謀生的苦狀,鼻子也跟著一次次發酸,最後,索性大包大攬地承諾他們會幫忙想辦法,讓他們春節一定能有錢回家。 當務之急自然是找到罪魁禍首李制文。他們像當年找馬自立一樣尋遍了李制文曾經租住過的每一個落腳點,甚至裝成嫖客到李制文那個做三陪小姐的小情人所在的歌舞廳打探他的下落,卻都一無所獲。在他們謀求最終解決之道的同時,謝言通過台裡跑公安口的同事找到公安局裡能給這案子說上話的一位王隊長,並且約了人家出來吃飯。王隊長瞭解了情況後告訴他們,對範磊的處理能不能減輕,最關鍵的要看傷者的態度,是他們被動挨打,還是主動尋釁滋事,如果是後者,情況就又更好辦一些。他建議謝言讓受傷的工人寫個書面的證明材料拿給他,也好在重新處理時能更明確地減輕範磊的責任。 「李制文目前肯定是找不到了,據說他是回家了。」晚上,海洋無功而返,有些頹唐地向妻子和妹妹彙報,「你那邊呢,言言?找到人了嗎?」 「找倒是找到一個,」謝言沉吟著答道,「但是具體能不能提前出來,人家也沒說死。不過人家提示了一下,說要是民工他們能把被李制文騙而誤會你的情況寫成材料說明一下,可能對範磊會有幫助。」 海洋拍拍一旁低著頭神色黯然的妹妹,帶著安慰的意味輕聲說:「我明天就去跟他們談。」水靈勉強打起精神點點頭,擠出一絲微笑道:「哥,嫂子,辛苦你們了。」 「給。」回到自己臥室,謝言遞給海洋一張存摺:「說不定你能用得著。」海洋詫異地接過來打開,上面寫的是許萍的名字。 「上次送貓貓和小水回家的時候,我管我媽借的。」謝言看出了海洋的疑惑,平靜地解釋道,「密碼是我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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