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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忙亂的一天終於過去了。老爺子通過循序漸進的培養感情,初步取得了孫女的好感,能拿著撥浪鼓逗孫女嘎嘎笑了。老太太嫉妒得要命,卻無計可施。小孩子的好惡不像成人那樣有所掩飾,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誰的面子也不給。老太太鬱悶得乾脆丟下他們爺孫倆,自己去睡覺。

  水蘭和沈致公送走了父母和水靈夫婦回家,驟然獨處,都感覺到一些不自在。好在第二天水蘭就要出去巡演,再不自在也不過一夜相處。她獨自收拾著衣箱,放進去幾件衣服後,想起什麼,開始在衣櫃裡翻箱倒櫃地找。衣櫃最頂上的一格離地很高,水蘭不得不踮起了腳費力地伸長了胳膊一件一件扒拉。

  沈致公看見這一幕,趕著過去想要幫忙,被水蘭拒絕了。他訕訕地站在一旁,看水蘭仍然翻得毫無頭緒,猶豫一下道:「那件紅外套,我覺著你該帶著。下面比咱這兒溫度低,早晚可能冷。」

  水蘭手裡的動作停了一下,但是沒有回頭。她繼續一邊翻一邊答著沈致公的話:「我就是找那件,不知道放哪兒了。」

  「我來吧。」沈致公不由分說來到水蘭身邊,「可能在上邊,我個高,比你看著方便。」水蘭拗不過他,只得抱了膀子讓到一旁,冷冷地看著他的手。一件紅色的薄呢外套終於在緊密擠壓著的衣服中露出了狹長的一角,沈致公抓住那一角用力往外一抻,衣服出來了,還有一條褲子隨著「啪」的一聲落在兩人腳下——是當初齊硯弘買給沈致公,被老太太洗縮了水那條範思哲。

  兩人望著這不期而至出現的褲子,全都愣住了。默默站了一會兒,沈致公俯身撿起地上的那條褲子,轉身出了臥室。水蘭注視著他的背影,看到他拿著褲子徑直去了廚房門口,把褲子卷巴卷巴塞進了垃圾桶,又把垃圾桶上舊的垃圾袋取下來扔到門外,換上新的。

  水蘭看著這一切,無法確定自己心中的感覺究竟是喜是悲。一條褲子,可以代表情意、紀念、永志不忘,可是也能用來表示決絕和一刀兩斷。它從出現在他們之間時起就是一個矛盾的集結體,永遠承載一個女人的悲傷,和另一個女人的快慰。她平靜地對洗了手走回臥室的沈致公說:「幹嗎扔呢?雖說洗壞了,可也是人家的心意呢。」

  沈致公有些窘,他低下頭沒有說話,半晌後,才緩緩道:「本來就不該是我的東西,是我貪心了。」水蘭沒有接他這個話茬,頓了一下,輕聲道:「我聽說,明天晚上她帶孩子要離開這去廣州了。你應該去送送他。」

  沈致公壓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驚訝地望著水蘭,可是眼前的女人真實地點著頭,她的話一字一句清晰地進入他的耳孔:「畢竟你們有過那麼一段……再說,她帶著個孩子,也不容易。」沈致公覺得自己在妻子面前只能做匍匐於她腳下的泥土,聽著妻子的話,他背後出了一身冷汗,為什麼從前竟然差一點失去了她?他起身走過去,拉起了水蘭的手,緊緊握住,水蘭想把手抽出來,動了動,沒有成功,也就由他握著。這是許久許久以來,他們第一次這樣親密地觸到彼此的手,也許是幾分鐘的時間,也許是漫長的一個世紀,他直望進水蘭的眼睛,認真地問道:「水蘭,如果要去,你可以陪我去嗎?」

  水蘭猶疑地回望著他,低聲問:「我去合適嗎?」

  「合適!」沈致公斬釘截鐵地答道。水蘭思忖一下,微微點點頭。沈致公像終於放下胸口一塊大石一樣笑了,輕輕把水蘭攬進懷裡。水蘭這回沒有拒絕。她像初戀時那樣靜靜靠著愛人的胸膛,聽到他的心在胸腔裡激蕩出歡快的轟鳴,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要不是這次父母來,海洋八成還得再過十幾年才有可能再到頤和園去一趟。第一次去還是跟謝言戀愛的時候,心思全在身旁的姑娘身上,哪還有精力分給旁邊的風景呢。後來結了婚,忙事業,也就提不起興致到這種太煞有介事的地方休閒了。這回,帶著父母、老婆孩子還有妹妹兩口子一起遊園,他的心情自是大不一樣。

  秋天的頤和園大概是一年四季中最美的時候,沒了春天的稚嫩夏天的浮躁,葉子金黃中透著飽經風霜之後成熟蘊藉的韻味。而北京秋天最典型的湛藍天空之下,景物顯得明淨透徹,真可以被形容為美不勝收。

  這種享受對於海洋來說實屬奢侈,他照應著老人,也不忘逗著童車裡的閨女,心就仿佛被蜜泡透了,美得直冒泡泡。然而老天爺似乎是不甘心給他太久安寧的幸福的,剛到午後,小蔡就一個電話打過來——馬自立在密雲被他們找到了。

  這個消息不啻為海洋多日來的低迷陰鬱心情注入了一針興奮劑。他顧不上跟家人多做解釋,只簡單交待了幾句,把車留給謝言,便匆匆殺赴密雲。

  馬自立躲的社區幽靜隱秘,海洋來到小蔡所說的門前,伸手堵上貓眼,示意小蔡叫門。等了好久,才聽見有人在裡面懶懶地問話:「誰呀?」

  「物業,查水錶的。」海洋逼緊嗓子,換了個低沉的聲音答道。門開了個小縫,海洋和小蔡立刻奮力把門撞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進屋裡。來應門的馬自立看見物業工人竟然是他倆,瞠目結舌地傻在當地。

  「馬總,我看你在裡面呆了這麼久,氣色還不錯嘛!」海洋跟小蔡一起坐在沙發上,不理會馬自立殷勤遞過來的茶水,鐵青著臉說道。

  「不行不行,」馬自立仿佛沒聽出海洋語氣裡的嘲諷,一本正經搖頭道:「這幾個月在裡頭可把我折騰慘了!要說真是冤,好在最後人家那邊查清楚說不算受賄,要不我這行賄的罪就算定下了。」

  看這個老狐狸大打太極,就是不直面問題,海洋冷笑一聲,索性單刀直入:「老馬,咱們明人不做暗事,我喬海洋對你怎麼樣,你應該心裡有數,你出來了,躲著我,還背後搞些小動作,恐怕不合適吧!我也不想再跟你兜圈子,我們今天來,就一個事,你欠我們的工程款什麼時候給?」

  「給!」馬自立立即裝模作樣地拍板:「那肯定是要給的,但是得等我這邊對工程驗收完了再付,這合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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