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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另一個合作過很多年的李制文相對老練一些,他勸住了起急的同伴,心平氣和地對海洋道:「喬總,您看,現在連溫總理都關照我們,說一定要付農民工工資,您這麼幹,恐怕到哪兒說,都不合適吧?」

  海洋點頭道:「溫總理是說這話了,我也舉雙手同意,贊成。可是咱們這個工程它有特殊情況啊。」他稍頓一下,向他們托了底:「我也不瞞你們說,你們可能也都聽到了點風聲,開發商馬自立給抓起來了。他欠著我的施工款,我這才欠你們的工資,要說急,我一點不比你們差。這樣吧,你容我7個月,行不行?7個月以後,我就是賣房賣車砸鍋賣鐵,也把錢給你結清。中間要是我有錢了,我立刻就提前結。」

  大概是出於海洋一貫行事風格的瞭解和信任,或者也情知海洋說的是實情,兩個工頭略微商量了一下,同意將結款日期押後7個月。目送著他們出門,海洋突然在一刹那間覺得心灰意冷。爭取到7個月的時間是不錯,可如果老馬「撈」不出來,欠款到不了帳,這7個月不過是把死刑改判了死緩,反而讓人多受煎熬。

  晚上,他沒有回家吃晚飯,而是拉著小蔡到了一家裝修簡單但還算乾淨的路邊小飯店,要了瓶二鍋頭,卻並不讓小蔡,只自己一杯接一杯往肚子裡灌,灌得眼睛通紅。一瓶酒快要見底,小蔡終於忍不住,按住了他又要拿瓶子的手:「海洋,悠著點!」

  「沒事!」海洋笑笑,豪邁地道:「這點酒還喝不倒我!當初剛下海那會,我站馬路邊上,連4塊錢一屜的包子都不敢吃飽。那時候那麼難我都挺過來了,何況現在!小蔡你放心,我保證咱們能扛過去。我想過了,馬自立那邊咱們就先不指望了。現在我考慮咱們唯一的辦法就是再接一個新工程,這樣開發商的預付款加上咱們拿這個新工程合同去銀行貸款,這兩筆錢怎麼都能把這個工程款的窟窿先堵上。」

  海洋的打算讓小蔡嚇了一跳:「這可是搏命一擊啊!」他望著海洋,眼裡充滿憂慮。海洋與這個死黨和忠心耿耿的下屬對視了一陣,沉重地點點頭:「我知道,可是事已至此,沒別的辦法。要不我們就認輸投降,把公司連帶債權債務都賣掉,可是你甘心嗎?我不甘心!」

  小蔡沉默良久,舉起酒杯鄭重地敬海洋:「來,海洋,這杯酒我敬你!我信你!咱們肯定能度過這個難關!」。杯中散發著辛辣香氣的白酒被兩個人同時一飲而盡,液體像刀一樣鋒利地劃過海洋的嗓子進入他的身體,在他心裡化成了一團熊熊燃燒的火。

  11

  水蘭幫水靈找到了一個工作,在她原來戲校一個同學開的洗衣店裡收銀。去不去工作,水靈心裡猶豫了好久。要是老太太身體好好的,自己也沒懷孕,這活自然不在話下。問題是家裡現在缺不了人照應父母,自己身子又一天比一天更沉,再出去工作,就算能受得了這種強度,一個人也不會分身法啊。可再想到幾個月之後家裡又要添上的一張嘴,以及無論如何也逃不掉的計劃生育巨額罰款,這一個月好幾百塊錢擺在面前,又有著極大的誘惑。雖然海洋承諾幫忙,可人都說救急不救窮,自己畢竟不能一輩子靠著哥哥。收銀這活也不用怎麼走動,想來不會太累,還算是有個事由,能走出去認識些外面的人,改變自己下崗之後就一直呆在家裡當家庭婦女快要跟社會脫節的境況。思來想去,水靈決定去做著份工。她說服了範磊以後倒成上晚班,白天在家照顧父母,自己則白天上班,夜裡負責照料父母的起居。

  範磊雖然經常犯傻,可也有些時候腦子比誰都好用。看到白天老太太因為行動不便沒事可做,老爺子又怕老伴不樂意也不敢獨個兒出門找老街坊們支牌局,兩人都悶得夠嗆,他想出了個好主意。他借了張麻將桌回來,在院子裡佈置了個小活動區,每天上午、下午各開兩個小時麻將場,他負責請牌搭子回來,還提供花生瓜子、茶水,老爺子和老太太可以輪流上場,既可以幫老兩口打發時間,也聯絡了鄰里的感情。從此,喬家天天鄰居盈門,老太太不但又能重回鄰里家長里短的「消息場」,得知許多真真假假的最新資訊,還時不時能在牌局上贏個塊兒八毛的回來,錢不多,可證明了自己的牌技跟腦子還是威風不減當年,甭提心情有多好了。

  麻將一圈一圈地打著,太陽和月亮也一輪一輪地交替出現,日子像滾鐵環一樣一路向前。總在老太太身後觀戰的老爺子偶一回頭,眼睛被自己種下的美人蕉已經怒放的花朵那火一樣的紅色灼了一下,這才恍然發覺,夏天已經來了。范磊把瓜子換成了西瓜,打牌打夠了圈,幾對老夫婦收手休息,吃著西瓜聊起了近幾天突然不來了的鄰居老易。

  「老易來不了,家裡鬧騰著呢!他家老三媳婦要鬧離婚。」張大叔一邊往地上吐著瓜子,一邊傳播小道消息:「別看老易那三小子幹正事不靈,歪門邪道他可會著呢!在外頭跟個什麼女的鬼混,把人家肚子弄大了,人家能不纏上他嗎?而且這事兒也是趕巧了,那女的找人做B超,說是個男孩,老易三小子不是有個丫頭嗎,那混小子還非想留下這個兒子。老易也管不了,我看他都快急出心臟病了!」

  範磊在一旁收拾著扔掉的瓜皮,聽到這段插話問道:「張大叔,那孩子要了也不合法吧?」

  「可不是嘛!」張大叔把西瓜皮扔進範磊手上的土簸箕裡,從口袋裡拿出個手帕抹抹嘴道:「聽說他們正求人幫忙呢。你們知道張秘書吧?就是當初和你們家水靈……」說到這兒,他突然反應過來範磊的身份,一時尷尬得說不下去了:「那什麼……」範磊的心思卻不在這兒,寬慰他道:「啊,沒事,您說。」張大叔這才繼續道:「那個張秘書不是給個副市長當秘書嗎?聽說這個副市長主管文教衛生,計劃生育也歸他管,所以他們就去求那個張秘書,看能不能幫著想想法子。」

  張大叔是說者無意,聽的人裡卻有兩個人留了心。一個是喬老太太,另一個便是範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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