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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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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圖南聽到那句「男方家第一次到女方家」時,還在拼命忍笑,但越聽越是動容,這才知道,桌上兩個紅包一個是他的,一個是向鵬飛的。 林家太鄭重了,莊超英不善說場面話,黃玲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反應。 黃玲急中生智,莊圖南是莊筱婷的哥哥,但又是小輩,他表態可進可退可緩衝,她睃了一眼莊圖南,示意他開口。 莊圖南心領神會,「林叔叔、宋阿姨,我能代表我爸媽說幾句嘛。」 林武峰和宋瑩同時笑起來, 「圖南,你的份量一直很重。」 「圖南,你說。」 莊圖南斟酌了一下語氣,才謹慎地開口,「棟哲和筱婷還沒有畢業,分配這一關還沒過,現在談論這些還為時過早。」 莊超英和黃玲同時點頭。 林武峰道,「是,我們也考慮過了,將來如果他們到廣州,自然是我和宋瑩照顧他們,如果回蘇州,就請莊老師和玲姐照顧兩個孩子了。」 宋瑩道,「如果他們回蘇州,我一定回來和劉廠長幹架,把房子搶回來。」 黃玲思路被帶歪,「珊珊既然住下了,就不可能搬走了。」 宋瑩道,「我沒答應租給他們,我只說『借房』,借出去就能收回去。」 莊圖南的工作需要和多方協商合作,早已磨練出了在談話中佔據主動的本領,他覺察到話題已經偏離,立即又不動聲色地拉了回來,「您和林叔叔給我的紅包,我就厚著臉皮收下了,謝謝您們,鵬飛的,讓他自己決定。」 莊圖南先揚後抑,「筱婷主意大,我們不能替她作主,這兩件首飾……」 莊圖南沉吟了一下,「宋阿姨,我建議您暫時先別徵求筱婷的意見,讓她和棟哲自己決定將來的路,我們不要給他們太大壓力。」 林武峰立即道,「不給壓力,不給壓力,我們也知道將來未必成……」 宋瑩立即截住林武峰的話頭,「怎麼說話呢,呸,呸,呸!」 宋瑩想了想,鄭重道,「不管將來成不成,我們這次來,是表示我們對筱婷的重視。」 黃玲心中長長籲出一口氣,莊筱婷自幼不被婆家重視的隱痛突然間被撫平了——被林武峰和宋瑩對女兒的重視撫平了。 宋瑩一貫信服莊圖南,她想了想,「圖南,我聽你的。筱婷那條,我先收著,另一條是送你媽媽的,我特意在金店裡挑了半天,覺得這條最配你媽媽……」 宋瑩看向黃玲,「我還在廠裡時,車間裡有人戴了第一條金項鍊,周圍人都跟著省吃儉用,一家人吃半年鹹菜都要買一條掛脖子上,別人有,我也要有。」 黃玲也笑,「我聽說有人說我脖子上光禿禿的,你替我罵人,說圖南、筱婷就是最好的金項鍊。」 宋瑩道,「我在廣州買第一條金項鍊的時候是漲價時搶的,樣式也顧不上,搶回家囤著等漲價,後來棟哲去福建做生意需要錢,我又賣了。前幾天,我去金店挑首飾時,可高興了,我是真高興,玲姐,筱婷可以不收,小姑娘不知道我們那時候多想要一條金項鍊,她未必在乎,你這條,你一定要收下。」 一桌的人都沉默了,饑餓、貧窮、對美好生活的最樸實的嚮往,這些細微的、似乎已經被遺忘的往事都浮在了眼前。 黃玲鼻頭一酸,「宋瑩,多少錢?你的心意我領了,我買,孩子們都大了,我現在條件也好。」 莊圖南輕輕按住媽媽的手,「宋阿姨,這兩條項鍊多少錢?我買,媽媽和筱婷一人一條,您將來要再送我媽或筱婷首飾,我不管,但這兩條,我買給她們。」 莊圖南正色道,「宋阿姨,我買項鍊,您別多心,筱婷和棟哲,我是支持的,我開始也想不通他倆性格差這麼遠,怎麼相處,我冷眼旁觀了這麼久,他倆能商量,錢也好,別的事兒也好,兩人能商量……」 莊圖南轉向父母,「筱婷心思細想法多,棟哲心大脾氣好,兩人又一起長大,知道對方的想法,有了分歧矛盾時,兩人能心平氣和地商量,這很重要。」 莊超英、黃玲把林家夫妻送上了回廣州的火車,揮手道別。 雪後初晴,冬天煦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莊超英和黃玲索性慢慢往家走。 儘管是大年初四,但火車站附近的小吃店基本都恢復營業了,人行道上也擺滿了各式小吃攤,陽光歡快地灑在各式美食上,莊超英感慨,「以前過年期間都沒什麼店開,大家都忙著走親戚,現在市場經濟,真是不一樣了。」 黃玲道,「是,宋瑩急著回去也是要掙錢,她說,元宵節前後的生意最好。」 路邊還有點積雪,踩在上面吱吱地響,莊超英道,「圖南明天就要回上海了,真快,又是一年。」 莊超英突然孩子氣般踢了踢腳下的一塊積雪,「該談戀愛的不談,不該談的談了。」 黃玲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憋壞了吧?我看你從林家一進門就硬憋著,一直憋到現在,別憋了,你說,我聽著。」 莊超英道,「林棟哲從小不踏實,和咱家兩孩子實在不一樣。」 黃玲笑了又笑,「筱婷剛說時,我是有點——但想想,棟哲就算成績沒有圖南、筱婷好,也是名校大學生,長得也好,個子高高大大,人又機靈活絡,和筱婷性格互補,我看他們相處得挺好。」 黃玲道,「而且吧,林工、宋瑩都是厚道人,棟哲又是獨子,家裡人少,筱婷將來不會被欺負。」 莊超英道,「嗯,林工給圖南和鵬飛的紅包金額不小,宋瑩又喜歡筱婷,林家重視筱婷,以後家庭矛盾少。」 黃玲心中一陣淡淡的悲哀,她瞥了莊超英一眼,心想,「涉及自己女兒,你對家庭矛盾、婆媳關係突然就懂了,門清得很啊。」 舊傷口早已結疤,而且這幾年來,三個孩子都以不同的方式或溫和或激烈地表達了和莊家爺爺奶奶的疏遠,鬱悶和受傷的人早就換成了莊超英,黃玲壓根不在乎了,她僅僅是難過了一下,馬上又回到了剛才的話題,「圖南那天說的話,『倆人面對矛盾能商量』,我越想越覺得圖南說得有道理。」 莊超英也點了點頭,「對,這很重要。」 莊超英又道,「林工和宋瑩掙得都不少,林工和圖南聊天,圖南說上海開始試行公積金制度了,林工立即表示廣州已經有商品房了,等廣州也推行公積金,他馬上就存繳公積金,準備買房子。」 黃玲道,「林家條件好,和咱家無關。我看上的是宋瑩那句,棟哲去哪兒她和林工都支持,她這話,等於把兒子送了出去。」 黃玲感慨,「我剛認識宋瑩時,可看不慣她了,她自己穿得時髦,棟哲褲子上補丁摞補丁,她對棟哲也不耐心,棟哲調皮,她和林工掄著掃帚就上了,可大事上,他們夫妻倆是真疼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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