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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司機是二姑父的人情和面子,卸完貨後,林棟哲陪他們去招待所吃飯住宿了,小院裡只剩下了莊家一家人。

  莊圖南在車廂裡蜷了三天二夜,腰、腿都酸痛不止,向鵬飛每天在駕駛座上坐八小時以上,經驗豐富,他拿了藥酒給莊圖南推拿,總算稍稍緩解了一點疼痛。

  向鵬飛一邊推拿,一邊向莊圖南交代,「卡車租好了,租車方便,麻煩的是錢叔叔那份工作。大舅舅說工作不能丟,大舅媽幫我出了個主意,棉紡廠現在活少,運輸班的司機都在外面接私活,巷口周大爺就是運輸班的,我就去找了周大爺……」

  向鵬飛手重,莊圖南疼得齜牙咧嘴,「輕點,輕點。」

  向鵬飛放輕了手下的力氣,長話短說道,「我去找了周大爺,他最近沒什麼事,可以幫我開錢叔叔的車,一天20元,我本來想一天給30元的,周大爺自己說20元,我答應了,反正他可以私下帶人,每天至少還嫩再多掙10元、20元的。」

  莊圖南翻身坐了起來,套上背心,「我明天下午就要回上海了,下面幾天要辛苦你和棟哲了。」

  向鵬飛嘀咕了一句,「不怕辛苦,怕的是錄音機不好賣……,圖南哥你別笑,你和林棟哲去福建時,我去西園寺燒了好幾炷香,求菩薩保佑我們發財。」

  東廂房裡,莊超英聽著隔壁房間裡兒子和外甥的交談,心中焦躁不安。

  莊筱婷正和黃玲一起看電視,母女倆身在曹營心在漢,也是豎著耳朵聆聽隔壁房間的動靜。

  女孩心細,莊筱婷注意到了莊超英的煩躁,安慰父親,「爸,您別太擔心了,校園裡也有勤工儉學活動的。」

  莊超英、黃玲一起看向女兒,莊筱婷道,「我們隔壁宿舍有位同學爸爸是土特產公司的,她從家裡批發了幾麻袋方便面在宿舍樓裡賣,輔導員知道了,也沒說什麼。」

  黃玲對女兒的校園生活很感興趣,笑著鼓勵她多說一些,「以前從沒聽你說過這些,還有呢?」

  莊筱婷道,「好幾個系高年級的社會實踐活動就是去鄉鎮企業調研,看政策如何搞活經濟、如何擴大農民就業機會,高年級學生們寫調查報告時,也經常在校園裡賣貨,好收集信息反饋給企業。」

  莊筱婷心中翻滾著一句,「我和林棟哲賣塑料袋都賺了上千元。」,但她在父母面前一貫是乖乖女,始終沒勇氣說出這句話。

  莊超英聽得愣住了,「和你哥哥剛上大學時很不一樣啊,你哥那時候主要是聽講座、組文學社團。」

  莊筱婷這麼一說,莊超英心裡好受多了,但他還是有點擔憂,「圖南說收國庫券……」

  莊超英愣了一會兒,繼續道,「鵬飛的工作沒有編制,錢進也是靈活的人,我不擔心鵬飛,我主要還是擔心這事傳出去影響你哥和棟哲,尤其棟哲打小口無遮攔,要是在學校不小心說漏嘴……」

  黃玲難得同意丈夫的觀點,「我也擔心這點。」

  兩個房間僅隔一道門,莊圖南和向鵬飛也聽到了東廂房裡的隻言片語,向鵬飛喊了一聲,「沒事,我明天叮囑一下林棟哲,讓他嘴緊點。」

  莊圖南心道,「今非昔比,他現在嘴緊著呢,他和筱婷戀愛把你們瞞得死死的。」

  莊圖南正腹誹,就聽見莊筱婷溫溫柔柔地開口,「林棟哲不是到處亂說的人。」

  莊圖南繼續腹誹,「對,還有你,咬人的狗不叫,我愣是沒看出來,你心裡能藏事,嘴也緊。」

  宋瑩的小吃攤生意繁忙,每天很晚才能打烊。

  這天晚上,宋瑩回家後,筋疲力盡地躺在床上休息,突然想起一事,對正在兌洗澡水的林武峰道,「我今天接到你二妹妹的電話了。」

  林武峰一驚,「她打電話給你?出了什麼事情?」

  宋瑩坐了起來,哈哈大笑,「我接到電話時也以為有什麼大事,她普通話又不好,我倆在電話裡越說越急,最近總算聽明白了,她偷偷問棟哲,圖南可不可靠、能不能一起做生意,棟哲說,圖南是他女朋友的親哥,我當時就笑噴了,哈哈哈哈哈……」

  林武峰也放下心來,「棟哲也不會說福建話,估計我妹妹聽錯了。」

  宋瑩眉飛色舞,「你二妹妹很喜歡圖南,聽說他妹妹也是大學生,誇了好半天,哈哈哈哈哈……」

  宋瑩笑不可支,林武峰囑咐道,「你和我說說可以,千萬別和玲姐說啊,玲姐最寶貝筱婷,她不會喜歡這種玩笑的。」

  倒賣計劃由莊圖南策劃拍板,他主要考慮了兩點,一是錄音機在鄉鎮農村的普及率不高,有廣大的市場;二是國家已允許流通轉讓國庫券,但市場剛放開,僅在少數大城市中試點運行,鄉鎮或農村都還沒有試點銀行,無法轉讓或交易國庫券,以上兩點讓莊圖南決定搏一把,在鄉鎮收國庫券賣錄音機。

  幾位研究生輪值派駐工程現場,莊圖南必須趕回上海值班,向鵬飛開著租來的卡車,帶著林棟哲開始了他們的售賣活動——他們把車開到周邊各鄉鎮的集市上,當場叫賣。

  莊筱婷也想參與,但全家反對——向鵬飛專往偏僻的地方跑,白天賣貨,晚上他和林棟哲就睡在卡車貨箱裡,看守剩下的錄音機,在安全沒有保障,上廁所睡覺都很不方便的情況下,帶一個女孩子實在不明智——莊筱婷只能作罷。

  卡車每開到一處集市,車一停,林棟哲往錄音機裡裝上電池,播放事先錄好的叫賣磁帶,兩人就這麼簡單粗暴地開賣。

  在當前最流行的、震耳欲聾的粵語歌聲中,林棟哲大聲吆喝叫賣,向鵬飛埋頭扛貨收錢——人民幣或國庫券都收,一元國庫券抵六毛人民幣。

  家家戶戶都有數量不等、形同廢紙的國庫券,周圍看熱鬧的人群開始將信將疑,看他們賣了一兩台之後,發現他們真收國庫券,想買錄音機的人立即回家翻找國庫券。

  莊圖南所料不差,絕大多數人是用國庫券購買錄音機的。

  價格闖關的搶購大潮中,兩人五天就賣完了一百二十台錄音機。

  林棟哲把收到的人民幣和國庫券用一個書包、一個旅行袋裝好,帶回了上海——收到的錢大多數是毛票或小額國庫券,必須用大袋子裝——莊圖南早已等候已久,兩人一起去了銀行,把國庫券換成了人民幣。

  五萬人民幣的本金賣錄音機賣出了5千多的人民幣和6萬6千的國庫券,上海銀行以1。04的價格收購國庫券,——1。04元人民幣收1元國庫券,6萬6千的國庫券變成了6萬8千多。

  莊圖南、林棟哲帶著7萬4千元錢再次去了晉江,這次他們有的放矢——林棟哲在賣錄音機時,大概問了問鄉鎮民眾們的需求,進了一批旅遊鞋和電子錶。

  三人重複了南下進貨、鄉鎮賣貨收國庫券、銀行賣國庫券這一模式,八月中,經過三次南下進貨賣貨的折騰之後,最初的五萬元滾出了十四萬元。

  莊圖南又要回上海值班了,林棟哲也要回晉江還錢了——可以通過郵局匯款,但林武峰堅持要林棟哲回老家,請叔叔姑姑們吃飯並當面還錢,三人聚在了林棟哲的房間裡清賬。

  扣除了本金和運輸費用後,一個半月的辛苦奔波掙了八萬元,向鵬飛摟著裝錢的塑料袋哈哈哈地奸笑,笑完後遺憾地問林棟哲,「真得不再做了?」

  林棟哲也遺憾,「我爸不許了,他說我們一是靠二姑父的面子,找到了貨源和有關係的車隊,二是運氣,路上沒人刁難,不然路上隨便那個關卡把貨扣下來,我們哭都沒地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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