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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第四十三章 圖南是他女朋友的哥哥

  宋瑩沒有說謊,林棟哲是去走親戚了——林武峰是福建晉江人,考上大學後分配到蘇州工作,他的弟弟妹妹們都在當地務農,改革開放後,他們互相幫襯著發家了。

  林武峰少年時父親就去世了,家貧如洗。他工作後,每個月發工資後第一件事就是把大部分工資都寄回家,幫著母親撫養弟弟妹妹,他幫扶了家裡多年,等到下面的弟弟妹妹都長大掙工分後,母親再也不肯要他那麼多錢了,他才考慮個人問題,追求宋瑩並結了婚。

  婚後,林武峰每月月初拿到工資後,依舊給母親寄錢——數額不那麼大了,純粹是孝敬母親的零花錢——一直寄到母親去世。

  近三十年、從未中斷的匯款單讓林武峰在家族中地位很高,儘管現在弟弟妹妹們都遠比他有錢了,但對這位身兼父職的大哥,還是很尊敬的。

  林武峰結婚太晚,兩個弟弟都在他之前結婚生子,但宋瑩一舉生下了林家第三代的長孫。

  福建人重男丁,林棟哲之前只有四個堂姐,他的降生讓千里之外的林家歡騰,奶奶更加懊惱自己語言不通兼嚴重暈車——連火車都暈,沒法去照顧宋瑩坐月子。

  江蘇到福建交通不便,林棟哲小時候只回過兩次老家,考上大學後,林武峰專門帶他回去了一趟,在父母墓前上香燒紙,昭告林家又出了一個大學生。

  林武峰是深受弟妹敬重的大哥,林棟哲是身兼長房長孫和第三代唯一的大學生,在家族中很受寵愛,親戚婚禮或其他重要場合,他是能和林武峰一起坐主席的。

  現在,林棟哲帶著莊圖南去晉江走親戚了——林棟哲的二姑父在當地開廠做生意,頗有人脈,他出錢出力幫林棟哲搞定了一批貨源。

  林棟哲帶著林家和自己的全部積蓄兩萬元——宋瑩把她囤積的金飾都賣了,小賺了一筆——二姑姑見他錢太少,開了個家族會議,叔叔姑姑們一家借了一點,幫他湊足了五萬元。

  二姑父把一包數好的錢一摞摞遞過來時,林棟哲很羞愧,二姑父大笑,「怕什麼,我們福建人都是這樣起家的,有賺錢的機會,兄弟姐妹互相拆借,互相拉一把,絕不放過任何一個賺錢的機會。」

  二姑姑拉著林棟哲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撫,「以前家裡只有田,一點活錢都沒有,一家人等著你爸爸的匯款單買鹽巴扯布頭,我本來說我一人就把這錢出了,你二姑父說大家都有責任回報大哥,每家都要出,你看五萬夠不夠,不夠二姑姑這裡還有。」

  小叔叔也說,「大哥現在還是一份死工資,是家裡最窮的,你肯做生意,我們叔叔姑姑怎麼都要扶一把。」

  二姑父特別喜歡溫文爾雅的莊圖南,拉著他喝功夫茶,「福建以前窮,一村一村的下南洋討生活,最遠的偷渡到美國,背井離鄉必須抱團,在紐約和意大利黑手黨爭地盤……」

  正和二姑姑執手相對的林棟哲驚訝不已,「意大利黑手黨?」

  二姑父道,「福建幫派和意大利黑幫爭地盤,福建人死一個,一村人都拎著刀去拼命,他們知道如果不幸戰死,同鄉會會照顧孤兒寡母,所以福建人豁得出去,意大利城慢慢就變成了中國城。」

  神通廣大的二姑父沒拎刀,他提供了兩批貨源供林棟哲選擇,一批是走私手錶,另一批是當地生產的錄音機和盜版磁帶。

  手錶方便攜帶,林棟哲和莊圖南一人扛一麻袋手錶上火車就能回蘇州了,錄音機必須走貨運。

  莊圖南和林棟哲慎重考慮後,選擇了錄音機。

  和客運一樣,國營儲運裡也有相當一部分人出來做了私人運輸,這些私人運輸公司不僅僅有車,還擁有相應的人脈打通沿途的重重關卡,以「公道」的價格通關,林棟哲和莊圖南南下時,向鵬飛留在蘇州四處打聽江蘇和福建之間的貨運,可他工作時間太短,又是開客運的,還不清楚其中的門道,不認識相關的人。

  姑父送佛送到西,幫他們找了可靠的私人運輸公司。

  暴雨傾盆,雨水劈裡啪啦地敲打在卡車貨箱箱頂上,貨箱裡擺放著上百台錄音機,莊圖南和林棟哲蜷坐在堆積如山的錄音機紙箱裡,

  路況不好,卡車上下顛簸,頭頂是暴雨擊打在車廂頂部的劈啪聲和連綿的悶雷聲,儘管已是深夜,兩人早已疲憊不堪,但完全無法入睡。

  嘈雜雨聲中,林棟哲喃喃自語,「這才是第一晚,還要再開兩天一夜,難怪二姑父說,做生意不容易。」

  莊圖南點點頭,林棟哲就坐在他身邊,但車廂裡一片黑暗,林棟哲看不清他的反應。

  林棟哲伸了伸僵硬的腿,繼續沒話找話,「不知道向鵬飛那廝在蘇州找車找得怎麼樣了?」

  莊圖南道,「他說車不難找,就是不知道怎麼向錢進請假,我爸說了,錢進那份工作不能丟。」

  林棟哲道,「別說你爸了,我爸肯幫我說服我媽,把家裡所有的錢拿出來,讓我試著做生意,我都很吃驚。」

  林棟哲繼續道,「我爸我姑父這麼支持呢,也是聽了你的打算,他們都覺得可行,這才大開綠燈、一路支持。老大,還是你腦子靈,我和筱……莊筱婷在靜安寺門口看到過倒賣國庫券的,我就沒想到你這招。」

  莊圖南道,「我想想啊,85年上海市就允許用『貼現』的方式兌付國庫券了,很多小賣部、報攤、香煙攤都掛塊『收購國庫券』的牌子,正大光明地收購國庫券,上海人叫它們『打樁模子』。那時候,校園裡討論的都是經濟、社會方面的問題,我那時就聽了不少相關的講座和討論。」

  莊圖南又道,「林叔叔是支持你,我爸是因為家裡另外四人都贊同,四比一,他不得不同意。」

  林棟哲笑,「四比一,咱媽居然也贊同。」

  莊圖南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她本來不贊同的,我告訴她向鵬飛托你給了我三百元錢,我說我不想將來有了難處只能靠兄弟救濟,就像姑姑只能求爸爸幫忙照顧鵬飛,我媽聽了,立即就同意了。」

  車廂裡沉默了一會兒,莊圖南冷不丁突然問,「筱婷和爸媽說她拿了一等獎學金,下學期不要家裡的錢了,賣塑料袋能掙這麼多?你們怎麼分賬的?」

  林棟哲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斟字酌句地回答,「塑料袋生意沒有剛開始那麼好了,但也還行,賺的錢按小時候的老規格,一人一半,平時花錢也是,莊筱婷堅持一人付一半,吃飯,看電影,划船,除非事先說好我請,她一定要付她那一半。」

  林棟哲語調突然變得自豪,「她是真拿了獎學金,數額不小,還請我吃了一頓涼麵。」

  第三天晚上,卡車開進蘇州。

  林棟哲坐在副駕駛上,一路指揮卡車開到小巷後街口。

  向鵬飛和一輛三輪車早已在附近等待,「刑滿釋放」的莊圖南從車廂裡跳下來,兩位司機和三個大小夥子一起卸貨。

  向鵬飛把大塊塑料布罩在壘好的錄音機上,把錄音機外包裝紙盒罩著嚴嚴實實的。莊圖南再蹬著三輪車來回跑了幾趟,和莊筱婷合力把一百多台錄音機搬到了空置的西廂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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