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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秦嶺是個聰明女人,從她和鐘躍民重逢那天起,她就明白,這一天遲早要來,但她不在乎,她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隨時準備搬出這座小樓,她甚至已經和幾家音像出版社聯繫好,準備再出幾張唱片掙些錢維持生活,秦嶺認為,順其自然的生活方式最適合自己,她願意享受這種豪華的生活,但如果有一天生活要求她放棄這些,她同樣也會順其自然,能養活自己的工作很多,她一樣可以生活得不錯。既然李楚良是個商人,願意用商業思維去處理事務,那就談談,她同樣也可以用商人的思維來處理兩人之間的關係。

  秦嶺和李楚良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在談話之前他們已經商量好,雙方誰也不許說傷人的話,即使分手也應該心平氣和。

  李楚良很傷心地說:"小嶺啊,這些年我待你不算薄吧?給你買了房子車子,都是最好的,你該知道,我心裡只有你,沒有第二個女人,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麼要背叛我?"

  秦嶺平靜地回答:"阿良,我承認你對我好,但是你不想想,你對我好的目的是什麼,是搞慈善,還是搞扶貧?都不是,你的目的是得到我,我也把自己給了你,坦率地說,這是一種交換,咱們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東西,你並沒有吃虧。"

  李楚良說:"你要這麼說,當然也可以,平心而論,我一直認為你很有經營商業方面的才能,因為你的頭腦很冷靜,我欣賞你的直率,同時我也想告訴你,我喜歡你,正因為喜歡你,才願意花大價錢,只要物有所值。但我希望你真正屬於我,而決不允許別的男人染指,做個不恰當的比喻,這好比我買了一輛卡迪拉克汽車,它的價格不菲,我買它是為了自己使用,可有一天我發現它成了公車,任何人都可以使用它,這樣對我就不公平了。"

  秦嶺笑了:"阿良,你是個好商人,在商務談判方面確有獨到之處,你的比喻很有意思,我很希望自己能變成你的卡迪拉克,可你忽略了一個小小的細節,你的汽車總要有個牌照登記手續吧,那上面寫誰的名字呢?"

  "當然是寫我的名字,因為是我花錢買的。"

  "這就對了,你的汽車應該用你的名字登記,但你的妻子呢?是否也應該用某種合法的形式固定下來呢?假如我沒有記錯的話,你的妻子好象不是我,而是一個居住在新加坡的女人,也就是說,這個女人和你是有契約的,她有責任遵守契約,如果她和別的男人相好,那應該視為違約,至於我,我不記得咱們有這方面的契約。"

  李楚良想了想也笑了:"小嶺啊,我說你是個好商人嘛,你說得有道理,使我無話可說,好吧,我想提個建議,咱們能否重新簽個合同,我和新加坡的妻子離婚,然後買斷你這輛卡迪拉克,請告訴我,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買斷的意思是……"

  "一旦你成為我妻子,就要遵守契約,這是唯一的條件,你可以開價。"

  話一旦說到這個份上,就有些傷感情了,其實這種商務談判式的交談,都是雙方情緒化的表現,在彬彬有禮的交談中,話中暗藏機鋒。

  秦嶺忽然覺得很沒意思,再這麼談下去,雙方受傷害的程度會更重,秦嶺不想再進行這種談話了,她站了起來:"阿良,我得承認,我不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好女人,剛才我和你說的那些話,都是氣話,請你不要當真,你為一個女人花了很多錢,這個女人當然應該忠實於你,畢竟這是個男權的社會,而男權社會的道德準則大部分是為了約束女人的。譬如你,一個成功的商人,可以有妻子為你生兒育女,還可以有情人點綴你的生活,你還可以理直氣壯地要求你的情人忠實于你,是什麼理由使你這麼理直氣壯呢?其實說開了,那不過是因為你為這個情人花了錢,就是這麼簡單,除此之外,你的任何指責都不過是藉口。可我不明白,一個如此簡單的問題,你何必要搞得這樣複雜?你看,我處理問題就比較簡單,我的東西已經收拾好,只想麻煩你最後一次,能幫我叫輛計程車嗎?"

  李楚良沒到想秦嶺已經決意離開他,他剛才說的不過是氣話,目的無非是希望秦嶺能忠實於自己,他不想失去這個女人,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竟然把商務活動的原則應用於感情方面的談話,把自己平時極力掩蓋的商人面目,突然暴露在秦嶺面前,這實在是愚蠢之極。

  李楚良搶上一步,堵住客廳的門,他的精神完全垮了,他哀求道:"小嶺,你聽我說,我剛才說的完全是氣話,請你原諒我,我愛你,不想失去你,現在我一切都聽你的,如果你同意,我馬上回去辦離婚手續,請你做我的妻子,好嗎?"他說著竟流下了眼淚。

  秦嶺的心又軟了,她給李楚良擦去眼淚,溫柔地抱住他,神色黯然地說:"阿良,你容我想想,好嗎?畢竟,走出這一步是需要勇氣的。"

  周曉白匆匆走進"紅玫瑰"咖啡廳,她從沒來過這裡,這麼豪華的消費場所可不是軍人能消費得起的。

  一個紮著玫瑰紅領結的服務生迎面向她鞠躬道:"請問,您是周小姐嗎?"

  "是的,我找一位姓秦的小姐。"

  "請隨我來。"

  服務生引周曉白穿過大廳,來到一張靠窗子的桌前。

  穿著雍容華貴的秦嶺站起來和周曉白握手:"周小姐,請坐,原諒我的冒昧,把你約來,實在是不得已的事,請不要介意。"

  周曉白微笑著:"別客氣,秦小姐,我也是久仰你的芳名了。我感到奇怪的是,你是怎麼知道我辦公室的電話的?"

  "這很簡單,鐘躍民常和我說起你,也說起過你在哪個軍隊醫院工作,我一查就清楚了。"

  周曉白凝視著秦嶺喃喃道:"你果然漂亮。難怪躍民當年被你迷住。"

  秦嶺笑道:"你也不差嘛,漂亮的女醫生可並不多見。"

  "秦小姐,你真會說話,好吧,咱們說正事,你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秦嶺直截了當地問:"鐘躍民究竟出了什麼事?請你詳細告訴我。"

  "你不知道?我還以為你知道得比我詳細呢。"

  "那天夜裡,鐘躍民從我家走的時候,情緒很異樣,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後來,我給他公司打電話,才知道他出事了。"

  "哦,鐘躍民常在夜裡出入你的家嗎?他可真有豔福……"

  秦嶺正色道:"周小姐,這不是咱們今天要談的,請你談談鐘躍民的案子……"

  清晨,一縷陽光從鐵窗射進監舍,離地面高約25米的窗戶上安裝著很密的鐵欄,陽光被鐵欄切割得支離破碎,這時,牢頭兒遲寶強把枕頭擺在室內唯一的一小塊兒陽光裡,他橫著身子躺在那裡享受著難得的日光浴,兩個年輕的室友在為他做按摩,遲寶強閉著眼睛,舒服得直哼哼。鐘躍民冷眼看著他,心裡在納悶,這個流氓的心理狀態倒是很穩定,哪怕是在最糟糕的環境裡,他也能因陋就簡地創造出環境所能提供的最大享受,在某種意義上,有了這樣的心理素質,坐牢也許就成了休養。鐘躍民很懷疑這種人在外面是否享過福,鬧不好是進了監獄以後才享起福來。他仔細觀察這傢伙,他的上身胸大肌和胳膊上的肌肉異常發達,但雙腿卻顯得又細又瘦,通常這種情況,是因為少年時幹過某種依賴上身動作的粗活兒造成的,從徒手格鬥的角度看,這人的"下盤"實在不堪一擊,以鐘躍民的腿功,只需輕輕一腳就能踢斷他的腿骨。他的皮膚黝黑粗糙,手指的關節粗大變形,赤裸的身體上傷痕累累,胸前紋著一個碩大的心形圖案,兩支帶羽的箭交叉著穿透那顆心,心形圖案的兩側還紋著兩個直徑五公分的字,"忠"和"孝"。鐘躍民看得笑了起來,這人已經壞得流油兒了,還講什麼忠孝,這不是扯淡麼。

  走廊裡傳來用鑰匙開鎖的聲音,遲寶強象兔子一樣竄起來,迅速坐到牆角裡,把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蓋上,看來他也不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監舍的鐵門被打開,一個看守員把腦袋伸進來問:"哪個是鐘躍民?"

  鐘躍民答應著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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