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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寧偉突然傷心地哭了:"連長、教導員,我求求你們,替我向上級說說,別讓我復員,我實在捨不得離開部隊,哪怕不提幹,繼續當兵我也願意。"

  鐘躍民不忍地說:"教導員,咱們一起去政治部找李主任求求情行不?甯偉是我們連最好的代理排長,各項軍事技術都過硬,這次執行任務又立了三等功,提幹的命令也快下來了,不能就這麼把前程給毀了呀。"

  孫教導員神色黯然:"寧偉,我何嘗不想留你?該說的我都說了,我甚至拿黨籍軍籍擔保,請政治部放一馬,我保證寧偉會吸取教訓,可這沒用,政治部的決定是不可能更改的,李主任還把我批了一頓。"

  鐘躍民情緒激動地嚷:"那就這麼完啦,好好的一個兵,犯了這點兒事,就把人家轟出部隊了?"

  二排長小聲罵道:"這個李主任真他媽的……"

  孫教導員喝道:"住嘴!二排長,我看你嘴上也缺個把門兒的。"

  鐘躍民難過地說:"寧偉,這件事怨我,我要是不批你假,就不會有這事了,我對不住你呀……"

  寧偉擦乾眼淚站了起來,神色平靜地說:"連長,是我命不好,趕上這件倒楣事了,我沒什麼可抱怨的,復員就復員吧,我認命了,謝謝各位。"

  大家都不說話了,所有的人都表情複雜地望著寧偉。

  這年年底,寧偉等一大批老兵都復員了,隨之又是一批新兵湧進軍營。此時鐘躍民也向上級遞交了轉業報告,誰知被上級駁回,還捎帶著一頓批評,使他感到很惱火。

  有一次他去司令部大樓找張海洋,結果在樓道裡碰見政治部的李主任,李主任和鐘躍民很熟,他見到鐘躍民很高興,還熱情地邀請鐘躍民去他辦公室坐坐。鐘躍民一見李主任情緒不錯,便以為有機可乘,於是舊調重彈:"李主任,我還想和您談談關於轉業的問題。"

  李主任一聽就收斂了笑容:"誰想轉業?"

  "我想轉業。"

  李主任火了:"胡鬧,這會兒和我談轉業的事,虧你想得出來,當兵不是逛公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轉業不轉業不是你說了算,是組織說了算,想在部隊長期幹的,組織上未必讓你幹,不想幹的,組織上未必同意你走,鐘躍民,我現在就可以代表組織向你明確表態,想走?沒門兒,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在部隊幹吧。"

  李主任轉身走了,鐘躍民站在那裡發愣。

  張海洋在一旁幸災樂禍地說:"得,捅了馬蜂窩吧?這身軍裝就這麼好脫,李主任的意思你明白嗎?想走的,部隊偏不讓你走,等你不想走了,部隊該轟你走啦。"

  鐘躍民在李主任那兒碰了一鼻子灰,自然沒好氣:"你幸災樂禍什麼?你不是也要調到北

  京總部機關去嗎?"

  張海洋說:"沒戲了,自從去年我父親去世以後,調北京總部的事就黃了,人一走茶就涼,以前答應幫忙的人現在連電話都不接了,算了吧,我也不想調了,湊合混吧。"

  鐘躍民一聽便興奮起來:"不調了?那好,明年跟我一起打報告,咱倆一起轉業,這回你得聽我的,當初要不是你和滿囤藏起了老子的褲衩,我何至於現在求爺爺告奶奶……"

  一提起吳滿囤,兩個人都沉默了。滿囤陣亡後,鐘躍民和張海洋費了不少周折,把滿囤的大弟弟滿倉弄到部隊當兵,不過滿倉可沒有哥哥幸運,他只能當幾年兵就復員,永遠沒有提幹的可能。本來鐘躍民打算把他安排在自己連隊,也好照顧一下,但滿倉只上過一年學,基本上是個文盲,要不是沾了烈士親屬可以破格入伍政策的光,他連兵都當不成。偵察分隊對士兵的要求比較高,滿倉實在不適合留在一連,他被分到工兵營。鐘躍民和張海洋還定期地給滿囤的父母寄些錢和軍裝,他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情緒歸情緒,工作是不能不幹的,而且還要幹好,鐘躍民不會因為鬧情緒就把連隊的工作扔在一邊不管。結果是他幹得還不錯,偵察營的三個連隊裡,一連的各項工作總是第一。上級認為,鐘躍民帶兵還是有一套的,雖然這個連長毛病很多。

  在上級主官的眼裡,這傢伙是個典型的另類人物,他很少對士兵進行傳統教育,有時還嘲笑指導員的工作方法。如果戰士們對上級領導有什麼不滿的話,鐘躍民不但不制止,居然還和戰士們一起大發牢騷。特遣隊的行動結束後,鐘躍民被上級首長指定授予二等功。誰知過了些日子,政治部聽到有人反映,鐘躍民竟把軍功章給一個來隊家屬的孩子玩,那孩子玩著玩著居然把軍功章給玩丟了。指導員當時就急了,要發動全連戰士去找,鐘躍民卻輕飄飄地說:"丟就丟了,誰戴不是戴?文革那會兒的紀念章都是搶來搶去的,我就沒少搶人家的紀念章。"

  指導員說:"這是紀念章麼?這是榮譽,而且是最高的榮譽。"

  鐘躍民說:"扯淡,就是紀念章,你要喜歡,找著了你就留下,我送你了。"

  政治部李主任聽到這些事的時候氣得渾身哆嗦,把鐘躍民叫到政治部大罵了一頓,鐘躍民一臉的無辜:"李主任,這好比我丟了錢包,結果員警沒抓著小偷倒把我抓了,要我承擔責任,這不是不講理麼?我招誰惹誰了?"

  鐘躍民也覺得奇怪,命運總和他開玩笑,那個倒楣的寧偉如此熱愛軍人這種職業,可到頭來軍隊卻不能留他。自己數次要求轉業,偏偏軍隊卻不放,不但不放,職務還不斷地變動,先是當了副營長,後來又扶了正,成了偵察營的營長,在這期間,鐘躍民還帶領偵察分隊去邊境地區參加數次特種行動。

  鐘躍民的職務最後一次調整是因為軍偵察營的建制撤銷,他指揮的原軍偵察營改為軍區直屬特種偵察大隊,鐘躍民被任命為大隊長。雖然他的職務還是正營職,但他所指揮的部隊性質已經發生了深刻的變化,這不是以前的普通偵察分隊了,而是一支地地道道的特種部隊了。

  特種偵察大隊成立後,特種兵們的裝備及訓練科目也有了很大的變化,以前的偵察營連鐘躍民都算上,誰也沒受過傘降和機降訓練,而現在這些訓練是每一個成員必須掌握的,不止這些,部隊還裝備了火箭式單兵飛行器和動力翼傘,這些新式裝備是老偵察兵們以前聽都沒聽說過的。身為大隊長的鐘躍民不光是要訓練部隊,連他自己也需要重新接受訓練,轉業的事只好先放下了。

  正當鐘躍民忙著鬧轉業的時候,袁軍卻意外地發現,有時天上也會掉下餡餅。

  坦克三營營部的電話突然在夜裡兩點的時候響了,袁軍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這麼晚的電話肯定是有大事,他抓起電話:"喂,我是三營營長袁軍。"

  電話傳來周曉白低低的聲音:"袁軍,我是周曉白。"

  袁軍驚訝地問:"你在哪兒?"

  "我在醫院值班室,袁軍,我想問你一句話。"

  "你說吧。"

  "以前你對我說過,想把咱們之間關係再向前發展一下,這句話現在還有效嗎?"

  袁軍嚴肅起來:"當然,永遠有效。"

  "那好,現在我同意,袁軍,咱們結婚吧。"

  袁軍驚訝地張開嘴:"結婚,馬上,是不是太急了些?"

  "你不願意嗎?不願意就明說。"

  "不是這個意思,我當然求之不得,問題是我一點兒心理準備沒有,因為僅僅在幾分鐘之前你我的關係還是一般朋友,而你突然提出要做我的未婚妻,連讓我適應一下的時間都不給,我怎麼有點兒做夢的感覺?"

  周曉白輕聲說:"咱們認識多少年了?還用再瞭解嗎?以前你向我提出過,我說要好好考慮一下,現在我考慮成熟了,你又覺得突然了,要不咱們就假裝剛剛認識,再接觸它幾年?"

  袁軍忙不迭地說:"我又沒說不願意,你怎麼又不高興了?總得讓我請假吧?我是一營之長啊,能說走就走?我馬上去找團長請假,應該沒問題,我今年的探親假還沒休呢。"

  "那好,你馬上請假,我等你。"

  袁軍放下電話,一陣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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