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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第十五章

  [見義勇為的寧偉被復員,他夢寐以求的軍人生涯從此中斷,部隊就是這麼怪,不想走的被攆走,想走的卻死活不讓走,特種偵察大隊的指揮官鐘躍民借裁軍之機脫下軍裝,改行當了小販,人生的反差……]

  鐘躍民的特遣隊經歷了很多難以想像的艱難,終於從莽莽的亞熱帶叢林中找回了失事飛機上的文件包,這次行動,特遣隊犧牲了五個人,這五個軍人全部死于雷傷。防步兵雷是個

  很討厭的東西,它的設計思想是故意不炸死人,而是炸碎觸雷人的某部分肢體,使其敵方分出一部分兵力抬傷患,從而達到使對方戰鬥減員的目的。在一般情況下,如果搶救及時,觸雷者只是會殘廢,而不會危及生命。但是在無後勤支援的情況下就又當別論了,尤其是在莽莽無際的亞熱帶叢林中,傷患很快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亡。在這次行動中,除了工兵排長趙志誠因伏地排雷被炸中頭部當場死亡外,其餘四個幹部戰士全部是死於負傷後失血過多而死亡。

  鐘躍民和張海洋在這次行動結束後很久還沒有從痛苦中解脫出來,吳滿囤的死真使他倆肝膽俱裂,悲傷不已。

  寧偉準備休探親假回北京,這天是休息日,他向連長鐘躍民請了假,他要上街看看,順便給老母親買點兒土特產。鐘躍民當即批了他的假,通過這次行動,鐘躍民對寧偉賞識有加,怎麼看怎麼順眼。寧偉在這次行動中的表現足以證明他是個優秀的軍人,他的反應速度,心理素質,都是一流的,若不是帶領尖兵組的寧偉及時做出反應,整個特遣隊會毫無察覺地進入雷區,後果不堪設想。事後想起來,鐘躍民還真是感到後怕,那片雷場實在太可怕了,其佈雷密度簡直是世界之最。鐘躍民認為,要是他手下的幾個排長都是甯偉這種水準的軍官,那這個連隊就太好帶了。這次行動後按慣例進行總結,寧偉被評為三等功,他特遣隊裡惟一一個沒有爭議的三等功,所有參加行動的幹部戰士都認為甯偉的三等功是貨真價實的,鐘躍民甚至認為評三等功都委屈了他。他為寧偉提幹的事專門找了政治部,政治部的李主任已經向鐘躍民透露,寧偉提幹的任命馬上就會下來。

  鐘躍民覺得有必要先和寧偉透透風:"寧偉,我先給你透個信兒,你可別把我賣了,政治部的李主任說了,你的提幹報告已經報上去了,估計沒什麼大問題,等你探家回來,差不多也該宣佈了。"

  寧偉說:"謝謝連長,你放心,我會好好幹的,我覺得這輩子只有當軍人最適合我,要是離開部隊我還真不知道該幹什麼。"

  鐘躍民說:"別謝我,我也是不圖利不早起,提幹命令下來後,你就給我帶一排,我也好省點兒心,將來你接了我的位子,我也好放心轉業了。"

  寧偉不愛聽了:"連長,你說這話我可真不愛聽,俗話說水大漫不過橋去,就算有一天我當了連長,那你沒準兒都當了團長,我永遠是你手下的兵。"

  寧偉的運氣實在是很糟糕,當年鐘躍民等人提幹時根本沒費什麼事,那時的軍官只能從老兵中選拔。誰知到了甯偉變成老兵的時候,提幹的標準變了,原則上不再從士兵中選拔軍官。要不是七九年以後對參戰部隊有了特殊政策,寧偉就只有捲舖蓋回家了,他總算等上了末班車。

  寧偉自己也發現,命運是個很奇妙的東西,有時往往一件小事,就能使你的命運走向發生逆轉。他常常奇怪自己不知得罪了哪位真神,命運總在關鍵時刻和他開個殘酷的玩笑。要是早知道他今天上街的結果,打死他也不會請假,要是今天在營房裡和戰友們玩撲克,他這輩子也許還能混個師長旅長的幹幹,至少不會被攆出部隊。

  那天寧偉背著挎包走在大街上邊走邊看,他發現了一個賣紅棗的攤位,便想給母親買些紅棗,他正在和攤販討價還價時,就聽見一陣女人淒厲地哭喊聲,寧偉警覺地站起來。

  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滿臉是血,跌跌撞撞地跑著,有個身材魁梧,面相兇惡的男人拿著棍子追上來,滿臉是血的女人被那男人一棍打倒,那男人兇狠地用棍子毒打女人,女人被打得在地上亂滾,連連發出慘叫……

  寧偉沖上去,一把抓住那男人的棍子低吼道:"住手!為什麼打人?"

  那男人拽了幾下棍子,棍子牢牢地被寧偉攥著,紋絲不動,男人氣急敗地揮起一拳,打中寧偉的鼻子。寧偉的鼻子流血了,他立刻大怒,飛起一腳踢在那男人的軟肋上,男人慘叫一聲飛出三米多遠,狠狠地摔在地上。

  寧偉扶起挨打的女人,那女人卻突然一頭撞向寧偉,嘴裡大罵著:"當兵的,你憑什麼打我男人,我挨打我樂意,你管什麼閒事?我和你拚了……"

  寧偉沒提防,被女人一頭撞在腹部跌倒……

  寧偉這次的禍惹大了,那個打老婆的丈夫被他一腳踢斷了三根肋骨,內臟也受了傷。這件事牽扯到軍民關係的重大問題,地方政府和軍政治部都很頭疼,因為那個挨慣了丈夫毒打的女人不依不饒,一定要部隊領導給個說法不可。鐘躍民和營裡的孫教導員這幾天就象個孫子,每天提著水果去醫院看望傷患,任憑那女人沒完沒了地數落,他和孫教導員陪著笑臉已經把好話說盡,卻仍然得不到諒解。鐘躍民沒受過這種鳥氣,他私下對孫教導員說:"我終於明白她為什麼挨揍了,這娘們兒是欠揍,連我都想揍她。"

  孫教導員說:"行啦,鐘連長,本來這事就夠棘手的了,你就別跟著添亂了,從明天起你就別跟我去醫院了,我早看出來了,你陪著笑臉和那女人說好話時,拳頭都攥緊了,我真擔心你控制不住,哼,寧偉可真是你帶出來的好兵。"

  在經過一輪艱苦的談判後,事情終於解決了,由地方政府斡旋,部隊賠償了一大筆錢,那女人還提出兩個額外的條件,一是要把住房翻新一下;二是要部隊給寧偉判刑。第一個條

  件倒好解決,讓鐘躍民帶著一連的戰士去蓋房就是了。第二個條件就難辦了,按理說,甯偉的行為是見義勇為,從法律角度看,即使是打老婆也是違法行為,甯偉作為一個軍人,在他人的生命受到威脅時,理應站出來制止,部隊也應該提倡和鼓勵這種行為。關鍵在於寧偉那一腳太厲害,竟把人踢成了重傷,這樣就使問題變得複雜化了,要是僅憑這一點把寧偉判了刑,部隊幹部戰士的工作就很難做了,今後誰還敢見義勇為?總不能要求軍人們在制止不法侵害的時候,還要求對方出示結婚證。

  最後政治部的李主任親自出馬,雙方都做了讓步才把此事擺平,部隊的承諾是將寧偉處理復員。受害人一方表示可以勉強接受,不再追究了。

  寧偉的命運就這樣決定了。

  處理決定下來的那天,鐘躍民拒絕由他來宣佈,否則他也要求轉業。一連的指導員吳滿囤犧牲後,新的指導員還沒有派來,指導員的工作一直由鐘躍民兼任,鐘躍民的不合作態度使孫教導員百般無奈,只好自己來一連向寧偉宣佈處理決定。

  對寧偉的處理決定還沒宣佈完,一連的戰士們就炸了窩,他們轟地一下全站了起來,把孫教導員嚇了一跳,剛剛執行完九死一生的任務,這些士兵脾氣暴躁得很,威信稍差些的幹部根本約束不了這些戰士,孫教導員求救似地看著鐘躍民,鐘躍民只好吼了一嗓子,這才壓住陣腳。

  在一連連部,寧偉雙手抱頭,沮喪地坐在桌子前一聲不吭。

  鐘躍民和連裡的幾個排長站在一旁。

  孫教導員恨鐵不成鋼地說:"寧偉,我知道你委屈,可你也不想想,就算你是見義勇為,你也得問問清楚再管呀?這下可好,一腳把人家三根肋骨都踢斷了,人家不依不饒的,政治部李主任親自去做工作,嘴皮都磨破了,人家還是不幹,你這個寧偉,怎麼一點兒腦子沒有,一出手就這麼狠,你那一腳能踢斷一棵小樹,能隨隨便便踢人麼?你這禍可闖大啦。"

  鐘躍民話裡有話地說:"那娘們兒就是挨揍挨慣了,不挨揍都不舒服,你非要去管閒事,這下管出麻煩了吧?"

  二排長說:"教導員,這事兒我也想不通,要是讓我碰上了我也得管,那傢伙拿棍子把人打得滿地亂滾,簡直就是行兇殺人,稍微有點兒正義感的人都會管的,誰知道人家是兩口子呀?"

  孫教導員說:"行啦,二排長,你就別跟著添亂了,上級要是聽咱的,不就沒事了嗎?問題是這件事咱們誰說了也不算,是政治部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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