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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周曉白嗔怒道:"去你的,少胡說八道,我們不過是同學而已。"

  鐘躍民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別解釋,就算是青梅竹馬又怎麼啦?你用不著回避,老戰友之間指腹為婚的事也是常有的,我就是嫉妒也是幹吃醋,你別管我,我還扛得住。"

  周曉白氣得追上去要打鐘躍民,鐘躍民笑著逃跑,兩人拉拉扯扯鬧做一團。突然,兩人都靜下來,因為他們同時意識到,兩人挨的竟是如此之近,他們默默凝視著,漸漸貼近。兩人猛地擁抱在一起。

  周曉白紅得發燙的面頰緊緊貼在鐘躍民胸前,她輕輕地合上眼。

  鐘躍民也有些不知所措,儘管他自稱是情場老手,其實也只會和女孩子逗貧,並沒有什麼目的。在一個禁欲的時代,鐘躍民似乎要比別人前衛一些,他撫摸著周曉白的頭髮欲言又止。終於,他壯起膽試探地問:"曉白,咱們……下一步該幹什麼了?"

  周曉白害羞地把臉埋在鐘躍民的衣服裡:"我不知道。"

  "我覺得……下一步該接吻了。"鐘躍民厚著臉皮建議。

  "你真不要臉……"

  鐘躍民若有所思地說:"也不知道接吻是個什麼感覺?曉白,咱們試試?只當是在做試驗。"

  周曉白把臉埋在鐘躍民的胸前不吭聲。

  "你要不敢就算了,說實話,我心裡也有點兒發毛。"

  周曉白猛地抬起頭:"誰說不敢?試試就試,你還敢把我吃了?"

  兩人的嘴唇終於碰在一起,周曉白一陣頭暈目眩,心頭一股強烈的旋風席捲而來,她的大腦出現一片空白,身子一下子軟了……

  鐘躍民的腦子也暈乎乎的,他沒想到女人的嘴唇竟如此柔嫩,一觸便一發不可收拾,那種異樣的感覺,在一瞬間充斥全身,引來一陣陣顫慄……

  多少年後,周曉白仍然清楚地記得那一天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細節。這是她一生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受愛的旋風,而且是如此強烈,如此甜蜜,令人難以忘懷。

  鐘躍民的一句話使周曉白一下子清醒過來,他吞吞吐吐,話裡有話地問:"曉白,咱們下一步該做點兒什麼了?"

  周曉白的臉紅了,她猛地揚起頭:"躍民,你是不是想得寸進尺了?"

  鐘躍民馬上縮了回去:"周曉白,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幹嗎總把人往歪處想?"

  周曉白義正辭嚴地警告鐘躍民:"咱們的關係只能到這一步,除此之外,你想都別想,明白嗎?"

  鐘躍民言不由哀地說:"當然,我覺得咱倆今天的舉動都有點兒過了,男女授受不親,這是古訓,周曉白同學,咱們今後互勉吧。"

  在鐘躍民的記憶中,1968年是個挺熱鬧的年頭,那個中央文革小組不知犯了什麼病,生怕人們閑著,總想方設法地找出點兒事來,使人們保持在心潮澎湃的臨界點上。比如說中央要開什麼會,總是頭兩個月就先告訴老百姓了,於是各單位就開始忙乎,準備好鑼鼓傢伙和標語牌,有些財大氣粗的單位開始自行設計製造毛澤東像章,起初像章的尺寸還算規格,後來就不行了,攀比之風驟然興起,像章的直徑越做越大,最後大至十二公分直徑,如此沉重的像章已經無法用別針別在衣服上了,只好用紅綢子掛在脖子上,那兩年中國生產的鋁錠有一大半都消耗在像章上了。一些文教事業單位是清水衙門,這類單位也要向毛主席表忠心,便動員職工們湊錢買塑膠窗紗和彩線,繡成各種領袖像,一時商店裡的塑科窗紗成了俏貨而脫銷。這時中央那個會還沒開呢,人們已經忙乎成這樣了。等會開完了,人們的情緒已經達到了狂熱的頂點,至少還要慶祝一個月才算完事。往往是人們正為某一場會而心潮澎湃時,廣播裡又傳來領袖的某段最新指示,於是又是一輪高潮。用鐘躍民的話說,就是:反正不讓你閑著。

  夜幕降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群眾的遊行隊伍川流不息,喧鬧聲,口號聲此起彼伏。到處是舉著紅旗和毛澤東畫像的遊行隊伍,人們胸前佩帶著碩大的毛澤東像章,激動的臉上熱淚縱橫。

  路燈柱上的喇叭裡傳來女播音員興奮的、充滿激情的聲音:"革命同志們、革命的戰友們,報告大家一個特大喜訊,偉大領袖毛主席又發表了最新指示……"

  雄壯激昂的文革歌曲被不知疲倦地,甚至有些象吵架似地高唱著: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好,

  就是好來就是好……

  人們的激情將這座城市變成了不夜城……

  鐘躍民、袁軍一夥人百無聊賴地在大街上閒逛,以一種過來人的心態靜靜地注視著喧鬧的人群。他們認為自己是解甲歸田的老戰士,以前的革命活動已經成了光榮的歷史,六六年他們戰鬥過,激情過,現在該輪到下一代人接過他們手中的槍去戰鬥了。他們要做的是有閒時給剛參加革命的後生們上上革命傳統課,讓他們保持革命的激情。

  喇叭裡一遍遍傳來女播音員的聲音:"最新指示,最新指示,你們要關心國家大事,要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鐘躍民模仿著女播音員的口氣對著遊行的隊伍吟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三兩年……革命的戰友們,請踏著我們的足跡,前進吧!"

  袁軍把煙頭一扔:"國家大事輪得上咱們關心嗎?一關心准他媽出麻煩,'八一八'那會兒咱夠關心的吧,我他媽當時就跟個傻B似的,紮一破武裝帶,戴一破箍兒,事兒事兒的,又是破四舊又是抄家的,跟上了發條的機器人似的,幹起革命來那真是一溜兒小跑,唯恐耽

  誤了革命工作,你說那會兒咱是不是有病?"

  鄭桐點點頭:"我他媽更是傻B,那次抄一個資本家的家,哥們兒屁顛屁顛地去看熱鬧,又是喊口號又朝那老傢伙扔磚頭的,人家紅衛兵抬抄家物資,我也上去搭把手,溜溜的幹了一上午,餓了人家也不管飯,哥們兒心說該回家吃飯了,吃完飯再回來革命,等我中午一回家,當時傻眼了,不知哪兒來的一幫哥們兒把我們家也抄了,我爸正撅著腚挨鬥呢。"

  袁軍大笑起來:"你丫活該,誰讓你假積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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