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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鐘躍民死皮賴臉地說:"這多不合適?我把你撞了,拍拍屁股就走了?這像話麼?萬一你以後有個三長兩短,到哪兒去找我?不行,這件事我要負責到底,我可不想讓良心負債。"

  周曉白突然認出了鐘躍民:"是你呀,我想起來了,上次嘻皮笑臉地在大街上糾纏我們的就是你,流氓。"

  鐘躍民故作驚訝:"喲,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混蛋!"

  "你真神了,連我的小名兒都知道。"鐘躍民很紳士地鞠了一個躬。

  羅芸拉開周曉白:"曉白,別理他,這麼無賴的人倒真少見,你到底要幹什麼?"

  鐘躍民換了一副面孔,很誠懇地說:"我說兩位女同學,你們都是受過教育的人,應該懂得禮貌,一般來說,一位彬彬有禮的男同學在大街上企圖和某位女同學相識,這無論如何不是男同學的過錯吧?"鐘躍民繞著兩位姑娘滑了一圈,停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倆。

  周曉白顯然不瞭解這類玩主,他們的面孔變化太快,剛才還一副貧嘴呱舌狀,這一會兒又突然變得彬彬有禮,以周曉白的教養,是絕不會對有禮貌的人口出惡語的,她緩和了口氣,看了鐘躍民一眼小聲道:"那總不是我們的過錯吧?"

  見女孩子上了鉤,鐘躍民心頭狂喜,心說這就有戲了。拍婆子是有學問的,最怕的是女孩子一聲不吭,那是一種無言的輕蔑,但凡到了這程度,這個妞兒你就別惦記了,沒戲。周曉白的表現,說明她是個十足的傻丫頭,太好蒙了。

  鐘躍民的話來得很快:"當然是你們的過錯,你想呀,要是哪個女孩子長得豬不叼狗不啃的,還老在我眼前晃悠,這不是招我煩麼?可是一看見你們,我的感覺就不一樣了,我納悶呀,你們是怎麼長的?也太漂亮了,讓我們這些醜人很慚愧。"

  周曉白和羅芸"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見第一招已經奏效,鐘躍民趁熱打鐵:"就說今天吧,我和朋友比賽速滑,本來我遙遙領先,結果剛滑到這兒,你正好一抬頭,你知道我當時是什麼感覺嗎?告訴你,我好象被陽光晃了一下,頓時眼睛就花了,等我明白過來,我那朋友早超過我沒影兒了,你說,你這不是害人麼?"

  周曉白笑了:"你可真貧……這些恭維話都是從哪本書上學來的吧?"周曉白從來沒見過如此厚臉皮的人。不過她倒不覺得鐘躍民討厭。

  鐘躍民的話裡充滿真誠:"我說兩位女同學,我說句話你們可別生氣,不是我恭維你們,看你們兩位往這兒一站,這相貌,這身材,就連我這最不愛恭維人的人都忍不住要說幾句,你們長得夠漂亮啦,別再長啦,總得給我們這些醜人留點兒活路不是?真的,求求你們了。"

  周曉白和羅芸終於忍不住笑彎了腰:"我們成了植物了……"

  鐘躍民一本正經地說:"你們當然是植物了,鮮花難道不是植物麼?"

  羅芸笑道:"真夠肉麻的。"

  鐘躍民話題一轉:"我說兩位女同學,不是我批評你們,要說你們這滑冰技術,我可就不敢恭維了,這和你們二位的身份也太不相稱啦,你們現在需要一個高水準的教練,不行,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我也豁出去啦,給你們當教練,我保證你們一個月後達到運動員的水準,怎麼樣?"

  姑娘們都笑著望著鐘躍民不說話。

  鐘躍民不管對方同意不同意,不屈不撓地說:"按我的理解,不說話就是默認了。現在我開始行使教練的職責,首先我要搞清楚,我的兩位運動員都叫什麼名字?哦,這位的名字我已經知道了,叫周曉白,對不對?那這位呢?"

  羅芸笑笑說:"我叫羅芸。"

  "嗯,都是好名字,一聽就知道你們的父母都是有文化的人,不象那些胡同裡的老百姓,一起名就是桂枝呀秀蘭的,別笑,你們都嚴肅點兒,記住,你們的教練叫鐘躍民。"

  這時,鄭桐裝做陌生人,從鐘躍民身邊滑過。鐘躍民視而不見,一本正經地開始佈置任務:"現在咱們開始練習,第一步,你們要先學會直線速滑……"

  不遠處,鄭桐靈巧地滑了回來,袁軍一夥迫不及待地向鄭桐打聽消息:"躍民這孫子跟人家說什麼呢?"

  鄭桐樂得直不起腰來:"這孫子擺出一副教練的架勢,正教那兩個傻妞兒滑冰呢,丫裝得跟真的似的,還真拿自己不當外人,哎喲,樂死我啦……"

  袁軍一夥樂得前仰後合,用手指著鐘躍民起哄。

  周曉白發現了他們,她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氣惱地咬住嘴唇。

  而鐘躍民似乎越來越進入角色:"身體重心向前傾,腰要彎下,腿要彎曲……"

  周曉白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我們好象沒請你當教練,你能讓我們安靜點兒嗎?"

  鐘躍民被噎住了,他鬧不明白這妞兒怎麼突然翻了臉,但他馬上就擺脫了尷尬:"我知道你們是客氣,不好意思麻煩別人,是不是?沒關係,你們千萬別拿我當外人,只當是雷鋒同志又回來了……"

  周曉白似乎沒聽見他說的話,突然反問道:"你叫鐘躍民?"

  "沒錯,大躍進的躍,人民的民,育英學校六八屆的,如今正等待分配呢。"

  周曉白和顏悅色地說:"鐘躍民同學,能幫我們個忙嗎?"

  鐘躍民忙不迭地說:"你儘管說,儘管說,鐘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周曉白輕輕笑了笑:"沒那麼複雜,就是請你離我們遠點兒。"說完,周曉白和羅芸手拉手向前滑去。

  鐘躍民尷尬地站在原地,悵然地望著姑娘們遠去的背影,他回過頭來,發現袁軍、鄭桐他們早已樂得站立不穩,紛紛撲倒在冰面上……

  長安街上,鐘躍民一夥騎著自行車興高彩烈地互相追逐著,剛才"拍婆子"未遂絲毫沒有影響鐘躍民的興致,剛剛在冰場大門口他們還順手"飛"了兩頂羊剪絨皮帽,占了便宜的喜悅更助長了他們的氣焰,他們彼此間高聲叫駡著,發出一陣陣喧嘩。

  袁軍突然發現了正在前方並排騎著自行車的周曉白和羅芸:"躍民,你看前邊那兩個妞兒是不是你剛才拍的那兩個?"

  鐘躍民望了一眼:"算了吧,我現在對那倆妞兒沒興趣。"

  鄭桐一撇嘴:"你什麼時候學好了?跟真的似的。"

  "剛才我說得嗓子冒煙兒,這倆妞兒整個是油鹽不進。我他媽煩啦,懶得搭理她們。"

  袁軍嘲笑道:"情場失意呀,說話都是酸葡萄味兒,我看呀,你以後洗手別幹啦,省得哥幾個跟你一起受刺激,幹這個你不行。"

  鄭桐用一種很內行的口吻對鐘躍民傳授經驗:"你丫太急功近利,是不是一見了人家就兩眼發直,放著綠光?這樣可不行,哥們兒教你吧,往後見了妞兒可不能這副流氓相,嚇也給人家嚇跑啦。"

  鐘躍民頗不服氣:"我這麼正派的人要還象流氓,天下還有好人麼?本來她們都默認我這教練了,你小子這會兒過來了,還帶著一臉的壞笑,讓人家一看就穿幫了,都是你這孫子壞的事。"

  "肯定是你的方法不對,呲牙咧嘴地把人家嚇著了,你能不能裝出一副好孩子樣兒?多聊聊以前上學時的事,和她們共同回憶那段美好時光,編故事你難道不會?就說你曾經是個品學兼優的少先隊大隊長,掛過三道杠兒,當然,我們知道你其實連一道杠兒都沒混上過,可我們不會揭發你,你丫就掄圓了吹吧。"

  "你還當過鼓號隊的隊長,還從幾萬個孩子中選出來給毛主席獻過花,你還演過電影《花兒朵朵》,你就愣說那裡面的男主角是你,反正這電影現在也不讓放了,她們鬧不清是誰演的,讓我再想想你還有什麼露臉的事,編嘛……"

  鄭桐和袁軍你一句我一句,一點沒有要住口的意思。

  鐘躍民到底受不了激將法:"操,你們還別將我,今天我要拍不上這兩個妞兒,從此就退出江湖了。"說著他腳下開始加速,漸漸追上了周曉白和羅芸。

  "喲,真巧了,怎麼在這兒碰上你們了?"

  "怎麼又是你?"周曉白有些詫異。

  "我也奇怪呢,怎麼走到哪兒都能碰到你們,大概這就叫緣份吧?"

  "你可真夠無賴的,從冰場跟到這兒來了,怎麼跟特務似的?"羅芸搶白道。

  "羅芸,別理他。"周曉白決定不理睬這個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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