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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那群青年顯然不認識小混蛋,見有人尋釁,便紛紛從車把上拿下彈簧鎖向小混蛋圍了過來。

  李奎勇忙上前勸說:"哥們兒,你別再惹事了,咱們走吧。"

  小混蛋是個暴脾氣,哪能如此善罷甘休?他說:"你站著別動,看我的。"他雙手插在褲兜裡迎著那群人走過去。

  那群青年氣勢洶洶地把小混蛋圍在中間,小混蛋面不改色。一個為首的高個子青年晃動著手裡的彈簧鎖,傲慢地向小混蛋發問:"你哪兒的?給我報個名兒。"

  小混蛋根本不說話,突然出手,一把三棱刮刀已經捅進了高個子青年的腹部。高個子青年慘叫一聲,捂住肚子跌坐在地上,他的同伴們都被嚇呆了。小混蛋用帶血的刮刀向青年們晃晃,青年們一個個呆若木雞。

  小混蛋輕蔑地笑笑,轉身揚長而去。

  那些被嚇呆的青年似乎才清醒過來,七手八腳地扶起受傷的人。受傷的高個子青年痛苦地咬著牙,雙手緊緊地捂住腹部,鮮血從指縫裡湧出……

  什刹海冰場的高音喇叭裡一遍一遍地放著《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水銀燈下,一群群青年男女興奮的追逐著,嬉鬧著,姑娘們漂亮的長圍巾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鮮豔。

  鐘躍民、袁軍、鄭桐和幾個夥伴在跑道南側的冰球場上和另一夥青年在打冰球,鐘躍民靈活地帶球向對方禁區猛衝,他連連繞過對方的幾個堵截者,搶到了一個極佳的射門位置,他掄起冰球杆正待大力擊球,卻被對方一個高個子青年撞出一丈多遠,摔了個嘴啃泥。

  袁軍和鄭桐幸災樂禍地大笑起來。

  鐘躍民從冰面上爬起來,惱羞成怒地給高個子青年一記耳光:"你他媽往哪兒撞,找死呢?"

  高個子青年捂住臉憤怒地問:"你憑什麼打人?打冰球有規則,允許合理衝撞。"

  鐘躍民冷笑著:"對不起,我看差眼了,把你腦袋當冰球了。"

  高個子青年不像是玩主,也不懂玩主的規矩,他哪裡知道和玩主是沒有理好講的,他漲紅著臉抓住鐘躍民的衣領:"你跟我走,咱們去派出所講理。"

  鐘躍民和同伴們都被這個不諳世事的青年逗樂了,講理?真有意思,這年頭哪有理好講?這孫子是從外國來的吧?他怎麼能提出如此可笑的問題?看來這人腦子有毛病,以致于鐘躍民都懶得揍他了,鐘躍民不耐煩地揮揮手:"滾吧,找個涼快地方呆著去。"

  那青年哪裡知道鐘躍民已經饒了他,他仍在激動地喊著,要求鐘躍民和他去派出所解決問題。

  袁軍不耐煩了,他覺得這個人太不懂事,今天哥幾個心情不錯,沒有暴打他一頓已經是對他最大的愛護了,怎麼還敢沒完沒了?他板著臉向高個子青年走去。

  那青年還沉浸在憤怒的情緒中,嘴裡在不停地嚷著,忽然,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只覺得自己脖子上涼颼颼的,原來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這青年終於明白自己是碰到什麼人了。

  袁軍收起刀子,揮揮手,那青年立刻跑得沒影兒了。

  這樣一來,剛才和鐘躍民他們一起打對抗的幾個青年都收起冰球杆走了。人家是來打冰球的,不是來拔份兒的,要是撞倒個人就得挨揍,那這冰球就沒法兒玩了。

  鐘躍民自己也覺得怪沒趣的,這沒辦法,他橫慣了。

  鄭桐似乎發現了什麼:"哎,躍民,你看!"

  他指著不遠處正在溜冰的兩個姑娘,"你認出那兩個妞兒沒有?"

  兩個姑娘正互相攙扶著在練習滑冰,她們好象還不太會滑,在冰面上站立不穩,一次次地跌倒。

  鐘躍民仔細瞧了瞧:"不認識,她們是哪兒的?"

  鄭桐白了鐘躍民一眼:"哎喲,你丫什麼記性?上次咱們為這兩個妞兒還和張海洋打了一架呢,你還讓人給花了。"

  鐘躍民恍然大悟:"噢,想起來了,是這兩個妞兒嗎?讓我看看哪個妞兒更漂亮點兒。"

  他終於想起來了,那其中一個姑娘叫周曉白,這名字還是自己冒充她表哥套出來的。

  周曉白和羅芸不大來冰場滑冰,因為當時社會上有種偏見,似乎是來冰場滑冰的都不是什麼好人。聽同學們講,冰場是小流氓經常出入的地方,打架鬥毆是常事,更要命的是,冰場上的流氓特別愛追著女孩子耍流氓。周曉白聽了很不以為然,她從來不是個膽小的女孩兒,小流氓有什麼可怕的?這一年多來,她遇見的小流氓多了,不過就是在大街上厚著臉皮和她搭訕就是,也沒什麼太出格的舉動,別理他就是了。再說,這年月簡直沒什麼可玩的,除了滑冰還有什麼娛樂?只剩下個冰場了,要是再因為冰場上有流氓就不敢去的話,那冰場不就成了流氓專用的了?憑什麼?她還非去不可。

  羅芸對滑冰興趣不大,可她和周曉白是好朋友,既然朋友要她陪,她當然不好拒絕。其實羅芸更不怕冰場上所謂的流氓,她本身就是最早參加紅衛兵的一批女孩子,也屬於"老兵"圈子裡的人,她知道冰場上的所謂流氓都是當年的"老兵",這些幹部子弟能壞到哪兒去?所以羅芸連想都沒想就陪周曉白來了。

  周曉白從上幼稚園起就是那種很乖的女孩子,上學時也是品學兼優的學生,在家裡聽父母的,在學校聽老師的,這種女孩兒誰都喜歡。六六年鬧紅衛兵時,周曉白也想參加紅衛兵,因為她最有資格,她是純粹的紅五類,她的父親周鎮南是1955年授銜的中將副司令,是解放軍將領中為數不多的出身黃埔的將軍。周鎮南告訴女兒:"學校不上課了,你就給我呆在家裡,那個什麼紅衛兵組織你不要參加,那些毛孩子懂個屁,要是把好東西都砸了就叫革命的話,那任何一個二流子都是革命家,我真不明白,老頭子是怎麼了?怎麼會支持這些毛孩子去胡鬧?"

  母親陳亦君在一邊聽了嚇白了臉,她一遍一遍地叮囑周曉白:"孩子,你爸的話你可千萬不能和別人說呀。"

  周曉白聽話地點點頭,對她來說,父母是她最愛的人,不聽他們的話聽誰的?周曉白果然沒有參加紅衛兵,六六年的紅八月,社會上已經鬧翻了天,周曉白居然老老實實在家裡溫習功課,她還以為到九月一日學校就會開學了,等一開學她就是初二的學生了。誰知在家一呆就是兩年,等學校開始複課鬧革命時,她糊裡糊塗地已經成了初三的學生,快要畢業了。這個養在深閨的女孩兒還不知道,如今幹部子弟中最時尚的活動就是拍婆子,而她則是一個很顯眼的目標。

  羅芸從沒滑過冰,第一次上冰面就穿了雙花樣刀冰鞋,她前仰後合地站立不穩,一不留神摔了個仰面朝天,樂得周曉白直不起腰來,她燦爛的笑容使臉龐顯得十分嫵媚。

  誰知這一笑,可把不遠處的鐘躍民看傻了。

  鐘躍民目不轉睛地盯著周曉白,嘴裡警告著袁軍等人:"你們聽著,那個圍紅圍巾的妞兒歸我啦,誰和我爭,我可跟誰玩命。"

  袁軍笑道:"得啦,別急哧白臉的,兩個都歸你,我們哥幾個不眼饞,就怕你沒能耐拍到手。"

  "嘿,你要這麼說,今天我非讓你們見識見識,袁軍,你敢不敢和我打賭?"

  "行呀,誰輸了誰做東,新僑飯店,怎麼樣?"

  "你丫有錢嗎?就你那十五塊錢生活費,還他媽請客?"

  "這你別管,我要是輸了,決不賴帳,是偷是搶,可是我自己的事。"

  鐘躍民一拍胸脯說:"哥幾個可聽好了啊,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下面看我的。"說完他已滑出十米開外。

  鐘躍民的滑冰技術很熟練,他高速沖過去,從周曉白身旁掠過,身子似乎無意地撞了她一下。周曉白站立不穩,她努力在冰面上平衡著身體,左搖右擺,終於跌倒了。

  鐘躍民兜轉回來,扶起周曉白,嘴裡忙不迭地道歉:"哎喲,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周曉白不滿地拍打著身上的冰沫兒:"這麼寬的地方,你怎麼非從這裡過?你是不是成心呀?"

  鐘躍民一臉委屈:"這你可冤枉我了,我怎麼會成心撞你呢?真對不起,請你原諒。"

  "行啦,我不介意,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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