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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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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同他相依為命了幾十年的母親突然間竟是這般陌生和疏遠! 而如今,他橫死異鄉,母親將會怎樣?假如他被判為罪犯,當作兇手,母親又會怎樣?母親會不會像感到驕傲和自豪一樣地感到恥辱和羞愧?感到鄙棄和厭惡……也許真會這樣! 他感到了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寒意…… 他默默地瞅著眼前這道橫溝。 喉嚨仍然像火一般燒灼,這種強烈的燒灼感漸漸擴展到整個胸脯,擴展到全身。 不!爬過去!一定要爬過去!他不信他會爬不過去,他不信他會喝不到水,他更不信會死在這裡! 一種感覺告給他,如果不儘快弄點水喝,很可能會完得更快!沒時間再猶豫了,不就是一道淺溝麼。 他奮力地向溝緣爬了一步,貼近了,然後一下一下側過身來。等身子和溝擺齊了,便伸下腳去,伸下腿去,然後讓身子慢慢滑下去,滑下去,手臂吃緊了,再一次吃緊,胸部腹部陡地一陣巨痛,他不禁輕輕哼了一聲。同時聽得一聲沉重的響,眼前一黑,就好像栽進了萬丈深淵…… …… 二十日十一時五分 那駝背正哭了沒幾聲,村長慌忙跑過去就一把把他拉了過來:「你哭啥呀,有啥可哭的麼。給你說了,這不是辦案子,有啥就說啥麼。所長也只是問問情況,沒有別的意思麼。別哭啦別哭啦,快起來。」聽村長這麼一說,駝背立刻就住了哭聲,連淚也不抹,就只是呆呆地站著。 窯洞裡一下子靜了下來。 張書記瞅瞅駝背,瞅瞅村長,又瞅瞅所長,突然就問了一句: 「這個兇犯老是這麼一箱一箱地買飲料,這裡頭是不是有啥問題?」 窯洞裡陡然靜得出奇,好半天也沒一個人應聲。縣長靜靜地坐著,鄉長靜靜地坐著,林業局長靜靜地坐著。林業站長也靜靜地坐著。村長則靜靜地站著。全都悄悄的,死靜死靜。 老王見好久也沒人吱聲,便說道: 「會不會是喝不上水,我們也到護林口去過,從現場看,他確實好久喝不上水了……」 「喝不上水?怎麼會喝不上水!」書記很奇怪的樣子,便對著村長問,「你們村沒水喝了?吃水有困難?」 「……沒,沒有,吃水沒困難……」村長結巴起來。書記就又說道: 「吃水沒困難,怎麼就會喝不上水!」村長正想說什麼,沒想到書記就又接著說起來,「我們不要老是這樣想問題嘛,是不是從別處想想?買這麼多飲料會不會有別的用處?你比如像賭博?雇工?這是國家的護林卡子,很容易出漏洞的。喝不上水就不是個理由嘛!再說,喝不上水就整天喝飲料,一個月多少工資,就全花了錢買飲料?現在的飲料又那麼貴,你說說,你們賣的都是些啥飲料?」書記向駝背問道。 「……健力寶,大都是健力寶。」駝背慌忙回答。 「多少錢一筒?」 「兩塊六。」 「是不是!一筒兩塊六,一次就要一箱子,一箱子得多少錢!我沒搞過公安,破案的事我不懂。不過像這些明擺的問題,就應該好好查查,查個水落石出。」 老王瞪著眼,直直地不住向老所長瞅。老所長正想說什麼,公安局長就瞄了一眼老所長說道:「把張書記說的這些話都記下來,一會兒認真查一查。」 這一下,窯洞裡再沒人吭聲了。縣長、鄉長、局長的,都現出一臉的輕鬆來。老王眨巴了眨巴眼睛,也不再吭氣。 隨後村長就示意讓駝背走了出去。 第二個叫上來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黃臉婦女。看上去並不顯老,只是腳居然是纏過的。大概是沒纏到底,比一般的大腳小,比一般的小腳大。但一看就知道是纏過的。女人也是怎麼也不肯坐。聲音沙沙的,還算好懂。一進來還沒等別人問她啥,就像背書似的低著頭,埋著臉,沙沙沙沙地便說了起來。她說她是小賣部裡幫忙的。因為她家就跟小賣部緊挨著,「三步兩步就過來了」,所以四兄弟就雇了她。不過她只是個打雜的,並不常站櫃臺。駝背吃飯幹活或者有啥事時,就由她頂替一陣子。「反正也沒啥事,人家讓幫時就幫,人家讓幹啥就幹啥。四兄弟都是大方人,一個月總也給個五十六十的。」她說狗子和駝背當時打起來的時候,她並不在場。聽到駝背喊了起來,才跑了過去。「那喊叫聲就不是個人聲,嚇得人頭髮根子都奓了起來。」她跑過去時,兩個人已經撕在一起。她見狗子正用手掐著駝背的脖子。「沒見過那麼狠的,真的就往死裡地掐哩!」駝背的一張臉整個地變了形。「就沒個人樣」,「老遠看著就跟個紫茄子似的。眼瞅著人都不行了」。她見勢不好,也不敢上去勸,嚇得趕緊就去叫四兄弟。「店是人家四兄弟開的,店裡人挨打哩,咱也是店裡的人,還能不去趕緊把人家四兄弟叫來。」 黃臉女人說到這裡就不再說了。等了等,不見有人給她說啥,便在口袋裡摸起來。摸了一把就摸出一根煙來,再摸一把就摸出盒火柴來。也不看誰,嚓一下劃著了,嗞溜一口,一下子就吸進去少半截,半天也不吐出煙來。 直把一窯的人都看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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