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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不要停,不要停。給你說了麼,這不是辦案子,就只是瞭解瞭解情況。有啥說啥,放開說放開說。」村長見那黃臉女人打住不說了,就催了起來。

  「沒了呀!我就曉得這些。沒啦,都說完啦。」黃臉女人有些發愣地說。

  「咋就沒啦?就沒瞅見打架來著?」村長一愣就急了起來。

  「我啥時候瞅見打架來著。我跑過去告給了人家四兄弟,就累得趴下了。坐在那裡好半晌也緩不過來。腿也抖腳也疼氣也喘,心跳得都能蹦出來。你想想這小賣部離四兄弟家有多遠,咋著也有個三五裡。這一路跑得有多緊。我又不是十七八的小夥子大閨女,骨頭架子都跑散了,哪還能再緊著趕回來瞅見人家打架來著!」黃臉女人沙沙沙沙的,一氣就說了個沒完沒了。

  「坐了半天等緩過勁來,走出人家四兄弟家的門,人家四兄弟早就跑得沒影了。你想想,人家是跑,咱是走,又是這一大截子路,咋就能瞅見人家打架來著!說實在的,我原以為四兄弟跑過去拉開也就完了,哪曉得就能打起來!要是曉得會打起來那咱也就趕緊點喘不喘累不累總還能幫上點忙,多個人多張嘴多份力氣就是攔不住也不至於打到那份上。真是管閒事落不是要是咱睜隻眼閉隻眼聽見了也裝著沒聽見也就不到四兄弟家裡去哪還會出了這檔子事!你說說到這會兒了你去叫了四兄弟咱是為好哩反倒落下這麼多嫌疑。其實你讓我說,那會兒你就是不去叫四兄弟遲早也會有人去。再說咱掙著人家那份錢碰到這種事哪有見了不管的理兒。老人們常說哩,做人就得恩怨分明哩。咱活這麼大了你村長又不是不曉得去村裡打問打問看咱是個啥樣的人!眼下事情鬧得這麼大政府又來了這麼多人首長領導坐了這麼一大片咱有啥說啥就是畫押寫字據咱也幹。是啥就是啥哪能瞞瞞哄哄的你說說要這樣那還有人味哩!」黃臉女人越說越快,一口氣就講出這麼多。就像打機槍似的,誰也插不上,誰也擋不住。就只好由著她說,一直說到她不想說了才停了下來。那女人竟是氣不喘,臉也不紅。一窯裡的人都把眼瞪直了。原來真錯看了這女人,沒想到這麼能說。村長見黃臉女人這樣子,也就不再說別的,便順著她的意思說道:

  「原來是這麼著,我還以為你瞅見來著。沒瞅見就算了。就是你說的,有啥就說啥,沒瞅見就沒瞅見,是啥就是啥。領導也沒別的,就只是聽聽情況。」說完就示意想讓那女人離開。

  「你說小賣部離四兄弟家有三五裡遠?」像聽不明白似的,老所長突然又問了那女人一句。那女人看了一眼所長,想也沒想便說道:

  「三五裡,讓我說也不止三五裡。咱這地方,你們也看到了,這兒一家,那兒一家,高的高,低的低,曲裡拐彎的,說是三五裡,我看五六裡也打不住。」

  「那就算四裡路。一來回八裡,從小賣部到四兄弟家,趕去跑回,怎麼著也得半個鐘頭。剛才你們都說,那狗子掐住老頭兒,是四兄弟去了才給拉開的。那麼這半個鐘頭裡,那狗子就一直掐著那老頭兒?」老所長問完了,瞅瞅那女人,又瞅瞅村長,也不知是在問誰。

  那女人一下就愣起來。煙把兒眼看就燒著了指頭了好像也沒感覺。一窯洞的人也好像全部怔住了。良久,那女人像被煙把兒燙了一下似的嚷起來:

  「……這個我咋會曉得哩!咱又不在跟前,咱就啥也沒看見,誰曉得是不是還掐著哩!咱就是只喊了一回四兄弟,其餘的事真的是不曉得了呀!你說說,你們這麼多領導在跟前,咱算個啥人,還敢說假話呀!要是說了假話過後給查出來,該咋處置就咋處置,就是坐了監獄判了三年五載的咱也沒說的,咱……」

  「你這是咋啦你這是咋啦!人家只問你曉得不曉得,不曉得就算了,誰說你說假話來著!連個腦子也沒有!」村長終於生起氣來,一下子就打斷了黃臉女人的話。說完了,又嚷了一句,「還有要說的嗎?有話就說,沒話就走。」村長說著,趕忙就往鄉長臉上瞅。鄉長擺擺手:

  「走吧走吧!」

  村長也趕緊朝那女人擺擺手:「那就走吧。要沒事就沒事了,要有事我再叫你。走吧走吧。」

  於是村長就像趕著蒼蠅似的把黃臉女人給趕走了。

  十九日二十三時十分

  他像是被嚇了一跳似的醒了。

  胸口窒息一般的疼痛,就像又被戳進了一刀!他止不住地呻吟著,咬緊牙努力地側過身子,再用手慢慢地探進去,從黏糊糊的胸窩裡找出一塊三角狀的石塊,疼痛頓時減輕了些,然後像喘息般地呼呼著。手很黏,他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腥味兒。

  他估計著這一下大概會流掉多少血。

  又是一陣極度困頓般的昏眩。他突然覺得剛才還十足的信心和激奮好像在一刹那間全部煙消雲散了。不行了,不行了,真的不行了,真的全完了。他感到是這樣的絕望。爬不過去了,真的是爬不過去了。

  他覺得困極了,眼皮越來越沉。他真想就這麼睡過去,長久地睡過去……

  ……極度的困倦即是心力衰竭的症狀表現,這是死亡的徵兆……戰地衛生員曾多次這樣講過,對此必須引起高度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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