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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樣子狗子曾趴在了水缸上。水太少,胸口卻有那麼一道傷,他根本不可能探下身去把那點水探著。看來他努力試探過,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種努力。假如他當時真要拼力探到那點水,如果不小心栽進去,以他當時的身體狀況,很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

  狗子當時的腦子也許還很清醒。大概是當他感到這種努力是徒勞時,便及時地離開了水缸。

  他為什麼不打破水缸呢?可能他沒想到。可能他感到水太少了,不值得做這種努力。砸缸是很要力氣的。而且水缸砸破後的殘渣碎片掉在缸底,很可能就將底水吸幹了。

  其實從缸裡剩下的那點水來看,他根本就不該進行這種嘗試。他明知道水缸沒水,但還要努力爬上去,在當時很可能只是一種意識。

  這樣看來,狗子當時的腦子並不清醒。

  再爬往村裡的這段路上,狗子總共用了大約八個小時。

  這段路,狗子爬得很慢,大概除了幾次較長時間的昏迷外,短暫性的昏厥很可能時時發生。

  奇怪的是,在半路上,狗子竟離開道路,爬到了不算很近的水房旁。但他明明知道水房鎖著,在那兒根本不可能喝到水。

  這會不會也是一種下意識?

  再後來,從他爬過的印跡來看,狗子曾離開路而爬到了幾個農戶門前,但好像都沒停留便又離開了。

  敲門了還是沒敲?如果敲了,敲開了沒有。但可能是討水喝,喝到了沒有?

  老王和老所長問了這幾戶,得到的回答都是「沒聽到有人敲門。」「啥也沒聽見。」「沒聽得沒叫聲,啥也沒聽見。」

  只有槍聲全村人好像都聽到了。

  「那槍聲真是嚇人。」「想不到那聲音那麼響!」「像地震似的。」「把我家娃都嚇哭啦!」……

  這大概就是整個過程。案情看上去確實簡單。

  吵架,打架,打群架。狗子受傷後出村子,爬回護林口,取了槍,又爬進村子,闖進四兄弟家,一下子把四人全部打倒。

  從手頭掌握的現有資料來看,案情簡單得簡直無法做出彙報。

  這也往往是在農村辦案時最為棘手的事情,看上去材料不少,說下去的東西有一大堆,但真正有用的有價值的卻極少甚至沒有。看上去是像啥也給你說,而且會說個沒完沒了,但在最關鍵最需要的地方卻只是含糊其辭,以至立刻就縮回去了,簡直讓你毫無辦法。

  真是狗熊踩皮球,哪兒也很軟就是踩不住。

  「家有家法,村有村規,國家職員咋的?護林員咋的,也有入鄉隨俗的。不管咋著,你總是個外地人麼,你能鬥得過。四兄弟是個啥人家,你也不尿。你不尿人家人家能尿你?兩下裡都不尿,那還有不出手的。」村長就這麼慢條斯理地講。村長五十左右,臉色蠟黃,不高不矮。不講話的時候,看上去很是俐落,腳勤手快,辦事幹練。但一說起話來,那慢騰騰謹慎小心的樣子簡直讓你受不了。一句話好像想三遍才能說出口。「咱就想麼,你罵人家,人家就不罵人?你打人家,人家還不打你?打得狠了,自然就不服氣。人嘛,一口氣憋住了,鑽了牛角尖,那啥事幹不出來。到了咋的,不就出事啦。」村長蠟黃呆板的臉上不著一絲兒感情。鼻音很重的語音裡全然分不出貶褒。不過假如你要聽,他就能這樣一直不斷地講下去。

  支書是個老頭兒,不夠六十,看上去七十也多。患著很重的氣喘病,可能是感冒了,鼻子也不通。喉嚨裡呼嚕呼嚕地像拉風箱:「我啥也不曉得,人家也沒有找我,有事也不找。村長負責制哩。我真的啥也不曉得。半夜裡聽見槍響,還以為是放炮哩,咋曉得會是這檔子事。這裡的人可都是本分人家。剛才聽人這麼說,真是嚇著了。你說這還了得!咋會出這種事。咋著也不該拿槍打人的呀,這也是個教訓。讓我說,以後不管啥人,也不能隨便就發給槍。就是發槍,也不能發子彈。用槍嚇唬嚇唬人就行了,還能真的打!那些年,村裡組織民兵,就只發槍不發子彈。你說說,這槍能是鬧著玩的。就是不打人,走了火也要命哩。」老支書說得很認真,一邊說著話,一邊喘著擦著鼻子眼窩,於是就顯得很動感情。「以後這種事可要重視哩,這也是個教訓,前幾年那會兒……」

  支書沒說完,老所長就走了。老王抹臉還想聽,「走!」老所長猛然一聲。老王愣一愣,支書也愣了一愣,話也就此打住,只是呼呼地喘。

  問來問去,仍是這些話。「打得可狠了。」

  「叫的就不是人聲。」「我們都以為一準給打壞了。」「就沒想到咋還能爬下來。」「咋就會出了這事!」「槍聲好響,震得窯頂上直掉土。」「一家人都嚇得坐起來,那槍聲就像在耳朵跟前。」……

  太陽冷冰冰的,一點兒熱氣也沒有,十月天氣,山上就這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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