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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所長冷冷地坐在那裡,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一聲接一聲地猛咳。像是要把那些冷氣都咳出來。煙團兒被寒氣裹著,聚成一團兒,好久也不散去,咳過了,眼睛紅紅的就直往山上瞅,好半天也不回臉,像要把山峰也剜下一塊來。

  「王八蛋!」老所長突然冒出這麼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罵誰。

  老王瞅瞅表,六點多就給廳裡和縣裡打了電話,七十裡山路,算算也早該到了。

  老王在心裡琢磨著老所長會怎樣給上頭的來人彙報。老王也想著自己應該咋說。

  老所長的意思是要讓村裡先彙報。老所長已給村長講了,要村長做做準備。這是個大案子,到現場來的怕不會只是局裡的領導。

  但不管怎樣,總得有個大致看法。

  老王突然覺得這很難。

  十九日二十二時半

  水……

  狗子去用舌頭舔了舔嘴唇,嘴唇像刺藜一樣紮人。

  他歇了一會兒,盤算著怎樣才能儘快弄得一點水來。

  實在實在是太渴太渴了……

  水!……水。

  他剛到這裡時,常常覺得不可思議。偌大一座山,偌大的一個林區,居然會如此缺水。

  整個孔家峁,方圓十數裡,就山溝裡那一眼一望到底的淺水井。人畜吃水都靠它。天稍稍一旱,水就淺了,幹了。挑上十擔八擔水都沒了。等上一時半天的,才能再滲出那麼幾挑水。真是水貴如油,水貴如金。

  靠天吃飯,偏又是十年九旱。一眼淺水井就是一村人的命根子。誰在這兒生活,都得靠它,都得受它擺佈。

  他也一樣。

  他卻沒想到他們竟會用水來整治他!

  他們斷了他的水源,不讓他來這兒挑水。

  他們在這兒蓋了座水房,上了把鐵鎖。水房極堅固,水泥鑄成。鐵鎖很大,將軍不下馬。

  村裡的人也說了,幾輩子了,這兒就沒蓋過水房。哪個村裡的淺水井也沒蓋過水房。

  他們就蓋了,沒別的,就是為的堵他!就是要把他逼垮,打走!

  起初他覺得這根本不可能。他無法相信他們真會這麼明目張膽地幹。當老婆挑著兩個空桶回來,嘩啦一摔,又一腳把桶踢出丈八遠,搶天呼地地哭叫起來時,他依然不相信這會是真的。怎麼敢!

  山是國家的山,水是國家的水,我是國家派來的護林員,誰也沒這權力!

  他拐著一條假腿,挑著兩隻空桶,嘎吱嘎吱地走下山去。還沒有到,他就明白,老婆說的是實話,他們真是這樣幹了!

  門口把著一個老頭兒,見他來了,門就給鎖上了。他走上去,千說萬說老頭兒就是不給開。七十來歲的一個老頭兒,耳聾眼花,滿嘴不見一個牙,可偏就認准了他,怎麼說也是白說。

  「你找頭兒去吧,頭兒說讓開,我就給你開。頭兒說不讓開,打死我也不能開。咱倆前日無冤,近日無仇,我可不是有意開罪你。你聽我說,我掙的就是這份錢,讓你挑了水,這份錢我可就掙不上了。」

  老頭兒兩眼渾渾的,像兩鍋看不透的夾豆腐湯。看著他很像是不看著他。老頭兒說的是實話。老頭兒掙的這份錢就只是要看住他。他知道他不能把氣撒在老頭兒身上。這不怨老頭兒。看老頭兒那樣子,也不怕他撒氣。

  他們也真想得出來,偏是弄來個老頭兒。若是年輕點的,吵就吵了,爭就爭了。偏是個老頭兒,讓你一點奈何不得。

  他不清楚老頭兒說的頭兒到底是誰。村長麼,村長就像一隻老兔子,他沒這個膽。支書麼,支書是個病瓤子,他連家裡的事也管不了,還能管到這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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